卷二 花季(第10/22页)

然而,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她忽然望见了对面,主席台右侧的座位上,不知什么时候,赫然坐着林尧。夕阳在他的白衬衣上温柔地镀上一道淡淡的金边,他面容如玉,有温度的玉,用“蓝田日暖玉生烟”来形容他简直再恰当不过。

她的眼角有点涩涩的酸意,模糊中好像看见他缓缓地瞥了她一眼。

隔了一个舞台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他的嘴角含着一丝清浅的笑意,像有一阵温柔的风从他那边吹拂过来,校园里还没开败的桂子余香便渗进了心里,柔和地抚慰着她的心。

她有些尴尬地逃开了这视线,甚至有种被看穿心事的羞愤。

林尧的眼神黯淡下去,只得不自然地微微侧首,将视线转移到正在舞蹈的郑苹苹身上。

深秋时节的晴好天气,傍晚的霞光泼洒在舞台,他雪白的衣衫也被染上极浅的绯色,唇红齿白的面孔如此吸引人的眼光,远甚于这舞台上缤纷的节奏与舞步。

胸口的郁积使得呼吸不畅,有种不能解释的疼痛充溢心间,她深吸一口气,以缓解内心的压迫感,同时三步并作两步跨下台阶,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晚自习时,许馥芯说郑苹苹的节目刚结束林尧就走了。子言一声不吭,专心致志地背英语单词。

光华放晚自习的时间是八点半,子言不会骑自行车,只能步行。昏黄的路灯下只有她自己的影子,身边的人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越来越少,光华的学生大多住在西区,东区的本来就寥寥无几,她几乎没有同路人。

距离她家大概还有十五分钟路程的时候,一直陪伴的路灯没有了。这段路的灯坏了好久,市政一直没有派人来修理,马路两边黑漆漆的树木参天,风吹过就像无数影子藏在那里,饶是子言这样胆大的人,心里也有点发毛。

今天这段马路分外寂静,只听得见她一个人的脚步声,才刚小跑了两步,子言忽然警觉身后有点动静:是个成年男人沉重的脚步声,仿佛一直在跟随着自己,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子言回头望去,朦胧漆黑的夜幕里,看不清长相,只模糊辨认出是一个矮胖敦实的男人,留着小平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瓮声瓮气一笑,“小姑娘,别害怕,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说不害怕是假的,虽然子言的个子在同龄人中要高挑一点,但到底还只是个孱弱单薄的少女。

她的手紧紧攥住书包带,感觉额头慢慢渗出细密的冷汗,脑子瞬间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几乎本能地脱口而出:“段希峰,你怎么来了?”

趁那人一愣的工夫,子言拔腿就跑。她曾经差点入选东区的校田径队,因此对自己的跑步速度还是心里有数的。

几乎就在同时,有人应声答应:“你跑什么,干吗不等我?”

这声音如此的熟悉,话音未落,十米开外,已经模模糊糊出现一个身影,正从容地朝她走来。那男人眼见不能得逞,便转身悻悻然消失在夜幕里。

危险一解除,子言紧绷的神经立刻松弛了下来,她的腿脚软瘫得动弹不得,浑身的力气消散殆尽,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疲软。

“沈子言?”来人迟疑地叫了一声。

这声音她能听到的机会其实并不多,除了在年级学生大会上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时听过几回,其他时间几乎等同于零,最后一次听他叫她的名字,还是在一年多以前。

太黑了,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可是根本不需要看清,对于他,她的第六感向来如此敏锐。子言深深呼吸,还是没能止住身体的轻微颤抖,仿佛刚才的恐惧还没有完全退散,四肢都麻木得有点不听使唤。

见她没有答应,他一时也没有出声,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在刹那,林尧先打破了沉寂,“你还好吧?”语音清朗,咬字清楚,带着安抚人心的慰藉与沉稳的气息。

忍了好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肆意流淌了满脸。她没有吭声,只是因为不愿意带着呜咽声说话,这样会把自己的脆弱全盘暴露在他面前,即使她很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这样巧,偏偏是他来为她解的围?

他走近了两步,那样近,近得几乎能看清他脸部的轮廓,他清澈的眼睛在暗夜中流转着微光,逼得她慌乱中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后背抵住了一棵树才停下来。

他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靠近,只是轻声说:“我送你回家吧。”

子言觉得再不回答就太失礼了,只得胡乱擦一擦泪水,含糊地“嗯”了一声。

寂静的马路只听得见两人的脚步声,不轻不重敲在心上,再这样沉默下去不免有些尴尬,她不得已找了个话题开口:“你怎么来……”几乎就在同时,他出其不意地打断她的话:“段希峰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