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千刀万剐(第10/11页)

副官侧过脸来,答道:“为国除奸。”

张嘉田恍然大悟:“对对对,为国除奸。”然后他转向前方的副官:“这些革命词儿,我是永远记不住。”

副官赔笑道:“军座将革命理论身体力行,比记几个词要伟大得多了。”

张嘉田把手枪重新插回了腰间,向后坐回了原位:“你这马屁我没听明白,你重新拍!”

副官笑了:“军座是真正做出了事业的大人物,比我们这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强多了。”

张嘉田向前挥挥手:“懂了,坐回去吧!”

然后,他像是把雷一鸣这个人忘记了似的,兴致勃勃地往窗外望,一望便是一路。

汽车开了许久,到了下午时分,终于在一个村庄停了下来了。

张嘉田和陈博志的汽车,走到半路就分开了,两人各有各的目的地。如今张嘉田跳下汽车活动了一番,又走去一旁撒了泡尿,然后才把雷一鸣从汽车里拽了出来。

雷一鸣的左腿拖在地上,右腿也是软的,车内的颠簸已经让他吃尽了苦头,这时被张嘉田这样没轻没重的一拽,他越发疼得发昏。晕头转向的被张嘉田扔进了一间空屋子里,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然而头脑还是清醒的,蜷缩着趴伏在了角落里,他闭着眼睛喘息,觉得自己还能忍耐——为了活着。

依稀察觉到张嘉田没有走,他抬起头,发现这人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他怕了,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新花样来折腾自己,于是慌忙把头又低了下去。

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喊“军座”,于是张嘉田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那一嗓子来得正好,救了雷一鸣,也救了张嘉田——张嘉田方才看他简直是看得入了迷,一边看,一边就把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全想起来了,想得他险些失了控,险些抬起穿着沉重马靴的大脚丫子,把地上这位大帅踩得骨断筋折稀巴烂!

单是踩还不够,还得一桩桩一件件的和他算笔总账,这笔账算起来,双方也许都要鼻涕一把泪一把。他这卷土重来占了上风的,怕是也端庄不到哪里去。

他现在顶讨厌动感情,心里空荡荡的,似乎也没有感情可动。这样很好,没心没肺似的自由与快活,是情种们想象不出的。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门,他一边和人说话,一边继续前行。走到半路,一个苗条的小子蹦了出来,穿着军装,没戴帽子,露出一脑袋乌黑凌乱的短发,正是满山红。他瞧见了满山红,登时站了住:“你什么时候到的?”

满山红答道:“我刚到!你到安泰去,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也想去!”

“甭去了。”张嘉田用大拇指向后一指:“我把他带回来了,想看你就过去看看,看的时候文明点儿,别把人给我弄死了!”

满山红漫不经心地一笑:“那有什么好看的?我骑马赶了五十里路才到这儿,我得先喝口水吃口饭!”然后她把声音压低了一点:“总指挥过来吗?”

张嘉田向她使了个眼色:“这儿押着个巡阅使呢,他能不过来吗?”

满山红一伸舌头,小声说道:“人家那条腿挺会瘸,要上战场就犯毛病,等到打完仗要分战利品,他那毛病就好了,跑起来兔子都是他孙子!”

张嘉田立刻向她一挤眼睛。满山红点了点头:“好,好,我吃饭去,不说了。”

话音落下,她转身要走,临走之前却又问道:“雷一鸣在哪儿呢?”

张嘉田回头往远方指:“路口的院子里有座柴房,就在那柴房里头。”

满山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潦草的“噢”了一声,随即转身走开,找饭吃去了。

满山红吃饭喝水,然后骂骂咧咧地让炊事班开伙,给她带来的队伍弄饭弄水。她忙着,张嘉田也忙着,他麾下的几路队伍此刻齐聚在了这一带,队伍良莠不齐,有相当一部分人马都是他从绥远和河南收编过来的败军,这帮家伙一天不闹事,就浑身不舒坦。张嘉田当他们是一颗定时炸弹,总得留神看着他们,要不然他们不分敌我,随时可能爆炸。

如此忙到半夜,他对付着睡了一大觉。睡到了翌日上午,他醒了,洪霄九也到了。洪霄九一度见了他就没好气,骂孙子似的骂他,及至后来他连着打了几场大胜仗,和陈博志一流的国民党代表也相处得挺融洽,洪霄九才渐渐地又给了他好脸色。此时见了张嘉田,洪霄九笑着拍了他一巴掌:“行啊!真把人给我逮住了!”

张嘉田抬手摸了摸脑袋,也是笑,心想我他妈的是给你逮的?

洪霄九又在他的脑袋上摩挲了一把:“等着吧,这两天咱们就开拔,往北京去。”

他这一把摩挲很亲热,很自然,张嘉田也笑得好像他的亲兄弟。洪霄九又道:“你一定得把雷一鸣给我看好了,他下面的那些队伍,现在还有守着山头顽抗的,咱们犯不上再往他们身上费力气,到时候直接让雷一鸣出面发话,让他们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