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子之喜(第10/11页)

叶文健挨了那一巴掌,没有动,但是垂了头,声音变得低了些许:“姐,你变了。”

他的个子已经和叶春好齐平了,眉目也跟叶春好一样,他像是一个稚气的、男式的她。委屈地说完了这一句话,他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留了个背影给他姐姐看。而叶春好停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家里的恶人。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若是为了自保,女儿也不要了,弟弟也不要了,那可不就真成个恶人了吗?

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她这才发现自己是落进了雷一鸣的局里——他这回不直接摆布她了,改为对着她所爱的亲人下手,更直接、更狠毒。而她除非听从他的摆布,否则无论怎么做,都是狠心,都是坏。

她落进了泥淖里,要么真去做个恶人,要么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下陷。忽然间,她想起了张嘉田——似乎只有张嘉田所属的那一股势力,能够动摇雷一鸣的根基,否则他一天大权在握,她就一天不得自由。她再会筹划,再能奔走,也终究只是一介女流,哪里斗得过一位三省巡阅使?

回忆起自己当年成为“督理太太”时的得意与喜悦,她忍不住对着自己冷笑了一声。

然后她喊了一声小枝,让小枝继续收拾行装,把叶文健的那一份行李也收拾出来。

两个小时之后,叶春好穿戴整齐了,一手拽着不情不愿的叶文健,往雷府大门外走。哪知道出了大门刚要上汽车,她忽然发现汽车里已经坐了雷一鸣。雷一鸣穿着一件灰色披风,披风前襟鼓鼓囊囊的,竟然是他把妞儿藏进了怀里。

叶春好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雷一鸣答道:“我送你到天津去。等你在那边安顿好了,我再回来。”

“你抱着妞儿干吗?”

“我到时候还会把妞儿抱回来,碍不着你的事。”

叶春好急了:“大冷的天,你让她跟着你跑一趟还不够,还要往回跑第二趟?谁许你总摆弄她的?你就不能让她安安生生地跟着陈妈吗?陈妈呢?”

白雪峰这时从大门内赶了出来,正好听到了这句问话,便答道:“奶妈子在后头汽车里呢!”

叶春好来不及搭理白雪峰,因为又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你给她包的是什么?就是摇车里那条小薄被吗?”她急得一拍汽车顶,“你要冻死她呀?”

雷一鸣一听这话,也慌了神:“那用什么包?”

“出门有出门的襁褓,你既是不懂,就让陈妈去包,谁许你这么把她抱出来的?”

雷一鸣当即把手缩进披风里,解开了上衣纽扣,把妞儿贴身搂进了怀里。妞儿受了惊动,打了个喷嚏,然后闭着眼睛一咧嘴,哇哇地哭了起来。

平时妞儿不冷不饿躺在摇车里睡大觉,叶春好并没觉得自己有多爱她,如今她奶声奶气地号啕起来,叶春好这才感到了揪心。眼看着雷一鸣还把妞儿往怀里塞,呢子披风硬邦邦的往妞儿脸上蹭,军装上衣的铜扣子也硌着妞儿的脑袋,她急得抬手解了身上的灰鼠皮斗篷,坐上汽车一把将妞儿裹住夺了过来:“雷一鸣!你害人害够了没有?”

然后她抱着斗篷里的妞儿下了汽车,迈步往回就走。小枝和叶文健愣在原地,而雷一鸣坐在汽车里,想了想,随即跳下汽车,对着小枝说道:“回去吧,太太不走了。”

叶文健当即乐得跳起来欢呼了一声。

叶春好这一次没走成。

妞儿冻着了,当天晚上就发了烧,热度不算高,但足以让她睡不安稳,睡着睡着便是一抽搐,脸色也是白里透青。叶春好恨透了雷一鸣,彻底不再理睬他。而雷一鸣则吓得失魂落魄,先是叫来了几名儿科名医给妞儿诊治,然后让白雪峰在摇车旁边搭了一张床铺,他要亲自给妞儿陪夜,挤得奶妈子都没了立足之地。

叶春好不管他,见妞儿终于睡沉了,便也上楼去休息。到了半夜,她自动醒过来,心里惦记着妞儿,便悄悄披了衣服下楼去,想要偷偷瞧妞儿一眼。

楼下暗沉沉的,只在走廊里亮着一盏小壁灯。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妞儿那屋子门口,扶着门框向内一看,就见那黑屋子里依稀跪着个人影,定睛再看,她认出了那是雷一鸣。

雷一鸣对着窗户跪了,弯腰低头,双手合十,做了个祈祷的姿势,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声音轻不可闻。叶春好不知道他这又是在发什么疯。而他祈祷完毕,手扶着地面站起来一转身,和她打了照面,当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叶春好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看出了他手足无措。他像是很不好意思,竟站在摇车旁进退两难。

叶春好怕他弄出声音,惊醒了妞儿,故而一言不发,转身上楼去了。

天亮之后,叶春好洗漱完毕,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