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愿与身违(第15/22页)

卓玉娆望着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唇,手指止不住地发颤。这时候,一个渔夫模样的人跪在她的前面,向卓玉娆说起了今天早上的事。

这一带位于江边,靠捕鱼为生的人家也不少,今天五更这渔夫撒网捕鱼时,发现渔网被什么东西钩住,怎么拉都拉不动,生怕维持生计的渔网被扯坏,他只能潜下水去查看钩住渔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结果竟然在江底发现了一具尸体,而且看腐坏程度,应该是刚死没多久。

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渔夫赶紧叫来了几个人,众人合力把那具尸体捞了上来,仔细辨认时,才认出此人是江月楼的管家老洪。因为事关江月楼,他们更是不敢怠慢,连忙请人去通知这个消息,正好遇上了前来寻找管家的霍家家奴。

卓玉娆站在那里,目光触及老洪尸体上的几块巨石,不由得心中沉痛,她不知道老洪为什么选择自尽,但是她知道,这位慈祥善良的老人即使在死前,还是在心心念念着自家楼主的,因为怕见到自己的尸体,霍斩言会心疼难过,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尸体永远沉在江水中。

她缓步走了过去,蹲在老洪的身边,伸手不紧不慢地为他解着身上的绳索,与此同时,那些家奴也都纷纷跪了下来,垂头低声啜泣着。

他们将老洪的尸体带回,以霍家人的礼仪将他安置在江月楼的大厅中,此时距离霍斩言和卓玉娆成亲还不到三天,大厅中的喜字和红绸还未来得及拆下,原先欢天喜地的一家人被这突然的噩耗打击得不轻,家奴、侍女满满跪了一室,啜泣声此起彼伏,繁华之中,更显悲凉。

卓玉娆站在大厅的中央,望着老洪的尸体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萦上她的心头,望着偌大的江月楼,恍惚之中,竟感觉某种绝望的气息正在靠近。

她转身离开了大厅,步伐有些虚脱和踉跄,想起霍斩言,美丽的眉目间不由得浮现出悲痛和哀愁,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是怎样沉重的打击?

此时的霍斩言站在内室的勾栏前,手里握着那支骨笛,望着对面碧绿的池水,一动也不动,身形清冷而孤独。

卓玉娆迈步走了过去,迟疑了片刻,轻声唤道:“斩言……”

霍斩言恍若未闻,也没有回头看她,表情木然,好像凝固了一般,没有一丝回应,眼眸像是一潭死水,绝望而幽凉。

卓玉娆的声音哽咽,她向前走了一步,咬着牙艰难道:“斩言,老洪死了……”

轻纱后的霍斩言一愣,凝固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触动,他的双手轻颤,用力握紧了手里的骨笛,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对面的池水,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片刻之后,还是沉默了。

卓玉娆站在阁楼良久,注视着霍斩言一动也不动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声音里满是哀求:“斩言,老洪就在那里,你去见一见他啊……”

霍斩言的身体轻颤,他微微侧首,神情落寞而哀伤,止不住轻咳了几声,最终缓缓转过了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无言地滑过脸庞,被吞没于悲伤的寂静中。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声音无力而嘶哑,像是垂暮之人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把他……安葬了吧……”

老洪死了,带着无尽的悔恨和自责,他以为自己对不住老楼主的嘱托,对不起少主人的厚爱,唯有一死,方能成全自己对江月楼的赤胆忠心。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死会成为压垮霍斩言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满腹心事的少年,从很小的时候便跟他相依为命,早就将他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他不曾怪过他,不曾怨过他,即使知道了十几年前的那个真相,也从来都没有要责怪他的念头。

萧萧的死,将他的心伤了大半,信念的垮塌,让他的世界都跟着沦陷,然而这个少年总是那样坚强,在巨大的苦痛面前依旧能勉强支撑着站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个世上还有需要自己守护的人,他们爱戴他,拥护他,誓死追随着他,只要这些人还在,他便没有退缩的理由。

可是,如果一个人连他的至亲至爱都保护不了,他还有什么勇气去守护所有的人?

霍斩言疯了,就在老洪死去的第二天。这个沉静温雅的贵公子,跌跌撞撞闯入繁华热闹的街头,见到一个姑娘便死死地拉着人家不松手,面容里含着痴痴傻傻的笑容,深情凝望着面前的姑娘,就像在看着挚爱的那个女子,嘴里还在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过去的时光,终如逝水一般,滔滔流过,永不回头。回首自己曾经走过的路,他发现自己的过去竟然一片空白,唯有记忆中那道明媚的身影还会时常浮现在眼前,即使现在精神错乱,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是无比清晰地记得那个女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