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蹁跹惊鸿影(第10/11页)

麦药郎望着萧萧,苍老混浊的眼眸中,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少年,一样执拗不驯的性子,一样执迷不悟的痴情。他叹了口气:“就算你拼上性命,也无法保他长久,这又是何必?”

萧萧的神情落寞,唇边似乎勾起些许苦涩的笑意,喃喃地说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多留他一刻,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只要知道他现在还是活着的,我这心里……总归还有些安慰。”

麦药郎长喟一声:“你愿意为人家上刀山、下火海,人家也未必会领你的情,你师父不就是个例子?没想到有这个前车之鉴,如今你又重蹈了他的覆辙。”

听了他的话,萧萧默默垂下眼帘:“我没觉得师父有什么不好,相比这世上千千万万个不知心归何处的人来说,他能在心里想着祖师婆婆,还能每天看到她,同她说话,便已是莫大的福气了。情爱之事,不都是如此吗?旁人看了纠结心酸,觉着不值,然而个中滋味,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麦药郎望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从前只以为她还是个任性胡闹的小丫头,可是现在,看着她说话的神情,听着她所说的话,竟有一瞬间恍然:原来时光如刀,刀刀催人老。

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有一番苦痛需要自己去尝,纠结迷惘,贪爱嗔痴,或是大彻大悟,或是万劫不复,然而最终都会尘归尘、土归土。那些曾经的执念,那些过去的守望,就像红了的樱桃、绿了的芭蕉,抛掷在往日的时光中,蓦然回首时,方才发现,自己的一生也就那么过去了……他自己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吗?

麦药郎点头承诺道:“你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会尽力保住他的性命。”

萧萧道了一声谢后,将目光定格在霍斩言身上,妖娆的容颜间尽是担忧和留恋,她倒退着脚步依依不舍地走出了木屋,朝向外面纷飞的大雪,坚定决然地走了出去。

麦药郎的木屋中,云皎望着萧萧远去的背影,看向云初末道:“原来讨厌鬼和萧萧之间,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几天前,他们借助长空之境的力量,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江月楼,发现当日抢夺骨笛的鬼魂确实是江月楼楼主霍斩言,同时他们还发现,是霍斩言命人暗中散播神龙教教主萧孟亏要争夺武林盟主之位,以及卓鼎天跟随一位女子学武,并欺师灭祖将其杀害的消息。

可笑的是,那些自以为是的武林人士,被霍斩言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甚至还有人妄想趁此机会把江月楼拖下水……

棋是霍斩言所摆,局也是霍斩言所设,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心里可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人机关算尽后,什么都不会得到,只是平白给人当了棋子和挡箭牌,即使死了,都不知道究竟是死在谁的手里。只是,霍斩言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由于事先隐了身形,所以麦药郎根本看不到他们的存在。云初末迈步走到床榻边,注视着昏迷中的霍斩言,微微蹙起了眉。

他与霍斩言交过手,所以知晓对方的武功和实力,纵使那时霍斩言已经有了三十年鬼魂的修为,比现在要强过许多,但没道理此时会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这个人安排了这么多的事,几乎搅乱了大半个江湖,肯定是要达到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因此他不可能这样轻易地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既然如此,他这样做的意义究竟何在?

云初末正思考着,忽然听到云皎在一旁惊呼,她惊讶地捂着自己的嘴巴,抖着手指指向床榻上的霍斩言:“云初末,你快看……”

此时,麦药郎已经出去准备伤药了,屋子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原本因为昏迷躺在床榻上的霍斩言,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平静的目光望着木屋房顶,温润淡漠的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唇角却逐渐勾起一抹幽凉的笑意。

他的容颜如雪,精致美好,即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令人感到绝代风华的优雅,温润谦和的气质恍若三月的春风,温暖却也有些莫名的寒凉,一袭素白的衣衫,映衬着眉目中的些许漠然,像是纯良无害、坠落凡尘的谪仙。

云皎望着霍斩言,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寒,皱眉道:“这个人……他到底有没有一点良知?”

她到现在才想明白,如果说他和萧萧的相遇是偶然,那么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便是他精心设计的一个局。

酒楼那两个人的出现,正好促成了他蓄谋已久的计划,意外冲突,重伤昏迷,他算准了萧萧会带他来找避世在沼泽的麦药郎,也算准了萧萧会出生入死地为他采来救命的药材,以及那味令神龙教圣姑都感到心悸的天狼血。

而他,在这一场算计之中,连话都没多说几句,便轻易俘获了神龙教圣姑的芳心。他只是演了一场戏,天下医者梦寐以求的麒麟角,生长在龙虎山上、百年才成熟一次的火云芝,以及少林寺后院中,被四大禅僧看守的菩提子,那个性情率真乖张的姑娘,都会一一为他取来,双手奉上呈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