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丽叶春楼(第6/12页)
村民们都出来站在门外观看,孩子们也停止了游戏。有一家的窗帘撩了起来,探出了一个戴花布软帽的脑袋;一位拄着拐杖、眼睛几乎失明的老太太,用手画着十字,好像眼前走过的这一伙女士是一个宗教仪式的行列。村民们都依依不舍地目送这支漂亮的队伍。她们远道而来,专为参加约瑟夫·里维家小丫头的第一次领圣体仪式,这就使得村里人都对这个细木匠刮目相看,敬重有加了。
她们从教堂门前经过时,听见儿童们在里面歌唱,小尖嗓门唱的是一首对上天的感恩歌。太太不让姑娘们走进去,生怕惊动了那群小天使。
这伙女士在村里村外转了一圈,约瑟夫·里维向她们一一介绍了当地有哪些地主,田里的收成如何,牲畜有哪些出产,然后就把她们带领回家,安排她们就寝。
可住宿的地方很有限,主人只好安排她们每两人住一间。
里维临时将就,睡在工棚里的一堆刨花上,让妻子与他姐姐姑嫂二人同睡一床,隔壁的房间给了菲尔兰德与娜法爱尔。路易丝与弗萝娜安排在厨房里,就地铺上一床褥子。萝萨萝丝则单独一人住在楼梯上的一间小黑屋里,紧靠着一间狭窄阁楼的房门,要领圣体的那个小姑娘这一夜就睡在那个阁楼里。
小姑娘回家了,迎接她的是雨点一般的亲吻,每位女士都想抱她亲她抚摸她,这种发泄柔情的需要,是她们卖笑生涯的职业习惯,正是这种习惯,使她们在火车上一个个都去亲那只鸭子。她们每个人轮流把小姑娘抱在膝上,抚弄着她的一头金黄的秀发,内心深处的柔情阵阵萌动,喷涌而出,情不自禁地把小姑娘紧紧搂在怀里。这孩子十分乖顺,内心天真无瑕,虔诚老实,就好像经过赦罪仪式的洗涤而心静如水,故泰然自若、无动于衷,任这些女士一一摆布。
这一天下来,大家都累得够呛,晚饭后,早早就躺下了。乡野的寂静无边无际,颇似宗教氛围笼罩着这个小村子,这是一种安谧宁和的寂静,它渗透万物,一直延伸到天上的繁星。姑娘们在春楼里过惯了喧闹的夜生活,冷不丁置身于乡村沉睡的环境中,要想平静就寝,倒颇为不习惯,实在难以入眠。她们感到肌肤一阵阵战栗,并非因为冷,而是因为孤独,独宿孤眠使得内心深处深感惊恐不安,战栗便油然而生了。
她们每两人睡一张床,刚一上床就紧紧抱在一起,似乎是要抵御大地寂静酣美沉睡的侵袭。但是,萝萨萝丝独自一人睡在小黑屋里,怀里空空,无人可抱,很是不习惯,不禁若有所失,怅然不可名状,她翻来覆去,怎么也入睡不了。忽然,她听见在紧挨着她的头处,隔板的那一侧,有轻微的呜咽声,像是个孩子在哭泣。她吓了一跳,便轻声呼唤。果然有个孩子泣不成声地做了回应,原来就是那个小姑娘,她向来与自己的母亲同睡一室,现在独自一人睡在狭小的阁楼里,感到非常害怕。
萝萨萝丝喜出望外,霍地下了床,为了不吵醒别人,她蹑手蹑脚地去找那孩子。她把小姑娘带到自己热乎乎的床上,搂在怀里,亲她,抚摸她,用过火放恣的方式把满腔柔情倾泻在她身上。到头来,她自己总算平静下来进入了梦乡,那个第一次领圣体的小姑娘,把头枕在这妓女裸露的胸脯上,也一直睡到大天亮。
早晨五点,教堂的那口小钟就敲响了“三钟”,当当的声音吵醒了这些姑娘。若在平时,她们整整一上午都是高卧不起的,那是她们夜生活劳累之后的唯一休憩。村里的老乡早已起身,妇女都忙忙碌碌,在邻里之间来往穿梭,匆匆交谈,小心翼翼地拿着浆得像纸板一样硬挺的细布短连衣裙,或者是长长的蜡烛,烛腰上都扎了一个带金丝穗的绸结,还有用来把握的齿状凹槽。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光辉灿烂,天空一片蔚蓝,只有天边尚有一抹淡红,似乎是朝霞留下的余晖。一窝窝母鸡在屋前活动。不时,有一只脖子闪亮的黑色公鸡,把红冠子昂得高高的,拍打着翅膀,向空中引吭高啼,如铜号般嘹亮,招得别处那些公鸡也纷纷鸣叫,你呼我应。
邻近村庄的马车陆续来到,停在一家家村民的门口,走下来一些高高大大的诺曼底妇女,她们穿着深色衣裙,当披肩用的方围巾交叉在胸前,用一枚古老的银别针扣住。男人穿着崭新的礼服或者是旧的绿呢燕尾服,但在外面又套了一件蓝罩衫,露出两片燕尾。
拉车的马都牵进了牲口棚,车辆则有的鼻子朝下、有的屁股坐地而辕木朝天,顺着大道排成两行,各式各样、五花八门,有两轮大车、四轮大篷货车、带篷轻便车、双轮轻便车以及长凳客车等等,年代当然也各个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