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6页)

伯顿太太的一席话的确激起了克里福德新的斗争精神。他的收入,正如她所说的,是铁定的,因为是来自他父亲的信托财产,尽管那笔钱数目不很大。矿井并不让他烦心,他想抓住的是另一个世界,是文学和名望的世界,是大众的世界,而不是劳动者的世界。

现在他意识到了成名成家与工作上成功的区别了。一方面是娱乐大众,另一方面是劳动者群体。他作为一个个人,一直为娱乐大众炮制故事并且走红了。可娱乐大众表象的下面是劳动者,可恶,肮脏,而且特别可怕。这些人也得有人供养他们,这可是件更让人厌恶的差事,供养劳动大众而不是娱乐大众。他忙着摆弄他的小说并以此在世界上出人头地时,特瓦萧则正走向末日。

他现在明白了,成功这条母狗加女神主要有两副胃口:一个是需要赞美,谄媚,抚慰和挑逗,作家和艺术家能满足她这个胃口;另一副胃口则可怕一些,那就是她要吃肉啃骨头,开工业挣钱的人才能满足这个胃口。

于是就有了两拨儿狗在那母狗加女神面前争宠:一拨儿是谄媚者,他们为她提供娱乐,故事,电影和戏剧;另一拨儿虽不那么炫耀,却是更野蛮的一类,他们给她肉吃,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金钱。那些衣着光鲜、哗众取宠的狗们在这母狗加女神面前相互对咬着。可这样的狗咬狗跟另一拨人之间的争斗比就算不了什么了,那些不可或缺的肉骨头提供者之间无声中进行的可是生死搏斗啊。

伯顿太太的话勾引着克里福德去加入另一拨人的争斗,用野蛮的工业生产去捕获那母狗加女神的芳心。反正他开始摩拳擦掌了。某种意义上说,是伯顿太太让他成了个男子汉,康妮则没这本事。康妮让他脱离社会,使他变得对自己和自己的景况有敏感清醒的认识。而伯顿太太则让他只关注外界的事情,内心则变的软弱无助。但他开始变得外向,要干点什么了。

他甚至打起精神再次到矿上去,到那儿以后他就坐上吊桶下井了,下井后他坐上矿车到巷道里去视察。大战前他学过但似乎又都忘记的东西现在都记起来了。他瘫坐在矿车里,井下的监工打着强烈的灯光对他解释煤层的问题。他沉默寡言,但脑子却开始转了起来。

他开始拣起过去学过的采矿方面的技术书来读了。他还读了政府有关的报告,仔细研读了采煤、煤炭化学和页岩方面的德文书籍。当然最有价值的发现人家是尽可能保密的。可是一旦开始了采煤方面的某种研究,研究起方法和手段,研究其副产品以及从煤炭中提炼化学成分的可能性,就会惊奇地发现现代技术方面的人才是多么智慧,聪明得几乎难以置信,似乎魔鬼把自己的智慧都借给了工业界的技术科学家了。工业技术科学比艺术和文学要有趣的多,他们捣鼓些可怜的感情玩意儿多蠢笨呀。在技术科学领域,人就像神或魔鬼,受了灵感的启发去发现并且奋力把发现变成现实。在这项活动中,人超越了任何可数的精神年龄。可是克里福德知道,一旦回到感情和人的生命中,一些人的精神年龄也就才13岁的样子,是脆弱的小孩子呢。这两者之间竟有天壤之别,简直令人觳觫。

随它去吧。让人在感情和“人”的精神上统统滑向愚蠢吧,克里福德才不在乎这个呢。让那一切都见鬼去吧,他关心的是现代采煤的技术,是怎么把特瓦萧从深渊中解救出来。

他一天又一天地下到井里,他研究,他把总经理、井上经理和井下经理还有那些工程师等等一干人马好好考问了一番,这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权力!他感到自己身上涌动起一股新的权力感来,统治所有这些人的权力,统治成百上千的矿工的权力。他在发现,也在把这里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且他确实感到自己获得了再生。现在生命又回到了他身上!在封闭的艺术和精神中,他和康妮在渐渐地死去。现在,让那种生活去它的吧。让它休眠吧。他干脆是感到生命涌进他的体内,就来自煤炭,来自矿井。煤矿上弥漫的陈腐空气对他来说比氧气还好闻,因为它让他感到一种权力,权力。他是在干着什么,他将要干一番事业了。他要赢,要赢,不是像写小说那样靠斡旋人际关系赢,招来的是嫉妒和恶毒的喧嚣,而是要靠煤炭,靠特瓦萧矿井里挖出来的脏东西赢得人生。

最初他想到的方法是发电,将煤转换成电力,就在井台上建电厂,卖电。然后又有了新主意。德国人发明了一种新式机车,可以自行补充燃料,而不需要锅炉工。燃料是新的产品,在特殊条件下烧少量的燃料就可以产生巨大的热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