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第8/8页)

他站在门廊里脱下外衣,用手捋了捋湿漉漉的胡子,并像马一样打着响鼻。

“我这双鬼靴子看来已经破了,得换一双了。您会擦枪吗?帮帮忙吧,否则它会生锈的。涂上一点儿煤油……”

他坚定沉着。他那双灰色眼睛的平静、执着的眼神使我钦佩。在房间里,他一边梳理着胡子,一边警告我说:

“您到村子里去要当心,尤其在节日里和晚上,他们一定也要打您的。不过,您不要带着棍子,这会刺激那些好斗的人,并可能让他们觉得您怕他们。您不用怕,他们自己才是些胆小鬼……”

我生活得很好,每天都可以听到新的重要的消息。我开始贪婪地读那些自然科学的书籍。罗马斯经常指导我:

“马克西梅奇,您最好先弄懂这个,在这门科学里贯注了人类最优秀的智慧。”

伊佐特一周有三个晚上到这里来,我教他识字。起初他对我不大信任,露出轻薄的冷笑,可是上了几次课之后,他温厚地说:

“你讲得很好!小伙子,你蛮可以当一名教师……”

于是他突然提议:

“你好像挺有劲!来,我俩来拉棍儿比一比好吗?”

我们从厨房里拿来一根棍子,席地而坐,脚掌顶着脚掌,久久地尽力地把对方从地上拉起来。

霍霍尔笑着在给我们加油:

“啊——怎么样?加油!”

终于伊佐特把我拉了起来。这种游戏似乎博得了他对我更多的好感。

“没有什么,你很棒!”他安慰我说,“可惜,你不会打鱼,否则我就带你到伏尔加河去。伏尔加河的夜晚啊,简直是天堂!”

他学习很用心,进步相当快,连他自己也感到很惊奇。上课的时候,有时他突然站起来,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高高地扬起眉毛,使劲地念了两三行,然后红着脸望着我,惊讶地说:

“瞧,我能读了,真他妈的怪!”

接着他又闭上眼睛,重复念一遍:

一只山雀在荒凉的原野上哀鸣,

就像是母亲在儿子的坟上哭泣……

“看见了吗?”

有几次他小心翼翼地压着嗓门问我:

“老弟,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人看着这些黑线条,它们怎么就成了词句了呢?而且我也懂得这些词句,是咱们自己常说的词句!我怎么会懂的呢?谁也没有在耳边提示我。如果它们是一张张图画的话,那我自然能看明白,可这儿好像是把思想本身印出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我能给他做何解答呢?我也不知道。这使他很不愉快。

“简直就是魔术!”他说完,叹了口气,并在灯光下一页一页地看了又看。

他身上有一种令人愉快的、动人的天真,一种透明的、童贞般的东西,越来越使我觉得他很像许多书里所写的那些可爱的农民。他也和所有乡村渔夫一样,像个诗人,喜欢伏尔加河、幽静的夜晚、孤独和消极静观的生活。

他望着星空问道:

“霍霍尔说过,可能在星星上面也住着同我们一样的人,你认为怎样?可信吗?最好给他们发个信号,问问他们是怎样生活的。也许,他们过得比我们好,比我们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