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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她在做一种无言的、愁苦的反抗,他就觉得内心翻搅了起来。她一向柔顺,一向有种令人吃惊的“逆来顺受”的本能。尤其对于他,她几乎是用崇拜的心情来尊敬和服从的,她不会反抗他,似乎也不可能反抗他。但是,他现在感觉得到她的反抗了。她那么默默地、愁苦而无助地躲开他,使他深切地彷徨了起来,慌乱了起来。他再试着用手去拂开她面颊上的头发,她瑟缩了一下,把眼睛闭得紧紧的。

“你跟我生气了?”他轻声地问,“你不预备理我了?你不和我说话了?”

她不回答,又把身子往椅子里蜷去,她盘在那儿像个小小的虾子。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心里模模糊糊地涌上了一阵不满,我来道歉了,我说过我错了,难道你还一定要“冷战”下去?他从她身边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到窗子前面,呆望着窗外的夜色。

一时间,屋子里又是那种死样的寂静,她躺在椅子里默不做声,他用手扶着窗栏,迎着那恻恻寒风,他觉得心脏在紧缩,这种僵持比爆发的吵架更令人难耐,他骤然回过头来,大声说:

“采芹,你到底要怎么样?”

她惊悸地睁开眼睛,哀伤地瞅着他。这眼光立刻粉碎了他心头的怒火,他重新扑到椅子边来,把她从椅子中用力拉起来,他用双手定定地扶着她,注视着她的眼睛,他有力地、清楚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必须跟我说话!如果你再坚持不开口,我……我……我立即出去,然后再也不回来了!”他冲出这句话以后,自己也吓住了,他简直在威胁她呢!他并不是真想说这句话,但她的沉默使他心慌意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怯意明显地写在眼睛里,她张开嘴,挣扎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好半晌,她终于开口了:

“我……我不是生气,我……我……我想,我一直带给你耻辱,我喝了酒,又抽烟,你从心底看不起我,我不敢跟你说话,我不配跟你说话!”

他用手拂开她面颊上湿漉漉的头发,仔细地去研判她,想弄清楚她这几句话的真正意义。然后,他就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肩上,叹口气说:

“你是真的生气了!你在说气话!采芹,”他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我们之间是怎么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如果你真恨了我,你就说出来吧!我们不要冷战,不要这样彼此折磨,行吗?”

“我……我一直在想……”她欲言又止。

“想什么?”他追问。

她摇摇头,疲倦地叹口气。

“不,我不能说!”

“你一定要说!”

“我不说!”她拼命摇头,慢吞吞地从他怀中抬起身子,她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地放在裙褶里,她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我累了,书培。你回来就好了,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吓得要死。现在,你回来就好了,我……”她苦恼地蹙了一下眉,脸上始终带着那种挥之不去的、深切的悲苦。她不肯抬起眼睛来看他,她用舌头不住去润着干燥的嘴唇:“我想不通很多事情,我实在想不通,我……我累了,我现在不能再想,你让我休息一下,等我们都冷静了,我们或者可以好好地谈了。”

他瞪着她,她言辞含糊而语焉不详,他点点头,心里有些明白,许多时候,人与人间彼此的伤害,不是三言两语所能挽回的。他回忆着自己把她摔进椅子里的情形,回忆着自己对她说过的话……他觉得头脑里也越来越不清楚了。一夜不眠使他脑筋混沌而精神疲倦。

“好,”他同意地说,“我们都需要休息,等我们休息够了,你就不会再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她低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算了,她是真的累了,她脸色苍白得像张纸,眼睛底下都有了黑圈。一切明天再谈吧,像郝思嘉说的,明天,就是另外一天了!明天,就又有个新的开始了!明天,大家就会把所有的不愉快都忘了。

是的,明天确实是新的一天,他们照常地生活,谁都不再提前晚的一切,他有整天的课,她仍然是上晚班。中午,他回家吃的午餐,她依然苍白,但是,却是满面含笑的。由于抱歉,他温存地吻了她,她又柔顺得像只波斯猫了。他在她身边低语:

“不再生气了?”

“从来就没生过气!”她笑着说,有些羞涩。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一阵小小的风暴而已。谁能保证爱人之间没有风暴呢?现在,风暴已经过去,天气又晴朗了,他去上课的时候,心里已经毫无芥蒂了。

采芹照样去上她的班,到了西餐厅,关若飞就迎了过来。六点钟前是个空当,晚餐时间还没开始,餐厅里只有寥寥几人。关若飞不弹琴的时候,总在餐厅一角,留一个桌子。采芹想直接去弹她的琴,经过昨晚的事,她不知道如何应付关若飞。可是,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直接把她带到他的桌上去,几乎是强制执行地把她按进了椅子里,他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