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4/6页)
“准是后面的那些女人,把前面的女人气走的吧!”寄草大笑起来。
小邦我也笑了起来,说:“你说得对啊,不怨她们,都怨我。我这个哥哥,心太花了。”
这么说着,小邦成就又唱了起来:四月里来绕三灵,一绕绕到大理城。
绕到东门唱一调,绕到西门停一停。
绕到湾桥歇一歇,绕到喜州谈谈情。
绕到庙头才住下,一夜唱到大天明。
小邦成带着寄草所走的这条茶马道,从昆明下来,经玉溪、通海、峨山、新平、元江、墨江、磨黑到达普洱,人称上路。另有一道后路则是从小邦威刚才所唱的大理城开始的,一路经过巍山、南洞、景东、镇院、景谷到达普洱,与上路会合。寄草这些年来颠沛流离,也是一个能吃得起苦的人。前面那些路段,虽然也险峻,因为有着小邦嵌悉心照顾,倒也挺过来了。一直到了磨黑,他们也没有停下来,又一直往前走,就这么走到深山里去。寄草担心着有强人出没,小邦原就说:“别着急,前面有两株大青树,树下有个大茶马店,可以歇脚。”
寄草说:“那不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吗?”
小邦威听不懂寄草的文人语言,但听懂了一个村字,便说:“村倒也不能算是一个村,不过你再往前走走就知道了,今夜这里的人不会少。”
果然话音刚落,前面就见有灯火在山拗里闪闪烁烁。又有人声马嘶,走近了看,呵,大茶店外面,堆堆贸火顶顶帐篷,好不热闹!
小邦成一行,这就也把马给卸了驮子。茶马店老板喂了马去,老板娘又上前为寄草专门弄了一间干净点的小屋休息,又问这汉族姑娘要吃什么。寄草想了想说:“都说云南的过桥米线好吃,你们这里可有?”
“怎么没有,我这就给你端去。”
老板娘刚走,小邦威他们就在屋外找了一块地方,生起了髯火。他们围着火,有的抽烟,有的喝酒,最多的,还是拿出烤壶老鸦罐,煮起普洱茶来。
这里是弥天的大夜,山的黑海洋,星星大粒大粒地就嵌在火堆旁,旅人就坐在天上。在火堆与火堆之间,是一群群火蛾一般飞舞的火星,它们踊跃着发出轻微的碑噗碑噗的声音,越发衬得天风浩荡,群山汹涌,森林呼啸却又万籁俱静。老板娘送来了热腾腾的云南米线,寄草捧着那只吓死人的大碗,突然想起了同样的热腾腾的山芋,火塘,同样的山与森林,还有低矮得赔起脚可以摘下的天星。天目山啊,天目山的亲人啊,西子湖,西子湖的亲人啊,我和你们相隔得太远太远了,远得想一想就要恐惧,想一想眼睛就要发黑了。我还能回家吗?我还找得到罗力吗?前面看看也没有人,后面看看也没有人——我会一个人死在漫漫长路和漫漫长夜之间吗?如果杨真能和我在一起就好了,他会鼓励我,他的一往无前的心无旁骛的勇气会让我重整旗鼓。可是现在怎么办呢?我害怕,我第一次感到害怕了……寄草流下的眼泪,一串串掉到了手里的大碗中。她叹了一口长气,、一边抽泣着,一边开始吃起过桥米线。鲜美的食物很快转移了她的思绪,她东张西望看着小邦我这个薄火走走,那个黄火走走,还听到有人跟他打趣:“小邦巅,这一次你可是走运了,怎么弄到手一个洋学生?小心哪一天我再把她也给拐跑了。”
小邦勒说:“这一次我们可谁也拐不跑她。她男人正在前面打仗呢,她可是千里寻夫寻过来的。”
有人就高声说了:“听说缅甸那边,战事吃紧得很呢。我这一趟,跑的就是给盟军的慰问品啊。”
一阵热闹之后,脚夫们就开始沉寂下来,默默地喝着他们的茶。寄草发现一队藏民服装的马队,正在挤着马奶。小邦象过来了,寄草不愿意让别人发现她刚才哭过,便找了个话题问:“小邦缴,你看他们藏民的马还真有意思,白天当脚力,夜里还要挤奶,藏民非吃马奶不可吗?”
“这是他们煮酥油茶用的奶,这些从雪山上下来的古宗马夫,他们一天也离不开酥油茶的。”
“什么叫古宗马夫?”
小邦成怨了:“照你这么问下去,我肚里这点货色过三天就全给你掏光了。”话虽那么说,小邦成还是把古宗马夫的来历告诉了寄草。
一千三百多年前,藏王松赞干布娶了文成公主,中原的茶叶作为嫁妆从此进入了西藏。其实,在此前的两百年,藏人就在一次战争中缴获过这样一种东西,但他们不知道这就是他们后来视为性命一般的茶。是文成公主教会了他们喝茶,以至于这个民族到了一日不可无茶的地步。
对茶的渴望和雪山之颠的本身无茶,形成了尖锐的矛盾。藏民们不能再过那种无茶的日子了。他们走下了高原,穿过那高高的横断山脉,来到了四川和云南,这里的茶叶使他们欣喜若狂。他们心甘情愿地拿出他们的马匹、药材和皮毛,换回他们的宝贝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