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5/8页)

杭天醉笑了起来:“你不是当了茶清怕干儿子吗?可喜可贺。茶唐伯和我家什么关系!从此你只管放手当你的茶行老板去吧。”

吴升不知杭天醉此话何意,想来讥讽为多,便也借着酒意说:“干儿子再好,也不如亲儿子好呀。我若是茶清伯亲儿子,真能在杭州这个茶叶堆里翻出几个大跟头呢。”

“哦,还没上台就想翻跟头了,我倒是要拿这绍兴老酒洗洗耳朵,听你道一番见解呢。”

“做生意,门槛要精,心要狠。该松的松,该紧的紧。我看茶清怕吃这碗茶叶饭,倒也已经差不多吃得滴水不漏了,可还是很有漏掉之处。你看杭州城里如此之多的茶行,人家凭什么要卖茶给你?人家凭什么又定要来买你的茶?说千道万,无非一块牌子。牌子要立得稳还不够,定要立得新鲜大胆才好。比如茶行的规矩,样茶每袋抓一把,我们为何不能三袋抓一把?人家的水佣是百分之二三,我们何不只取百分之一?看看是吃了点小亏,那大便宜就滚滚地进来了。……再有,茶行只顾收了卖,不够,要收得好茶叶,就得种得好茶叶。忘忧茶庄龙井山中那几百亩茶地,一入冬不可撒手不管,要专门有人去对付……”

吴升说得兴奋起来了,一张嘴张张合合,唾沫子就喷到了天醉脸上。天醉却已喝醉了,眼里晃着几个吴升,心里在感慨:还是………酒比……茶好哇……你看这个吴升……茶清伯……十几天,他的那个……算盘珠子……他这么想着,就笑了起来,吴升见他笑了,愣住了不说。杭天醉连忙摇手,说:“我不是笑你,我不是笑你。……我是笑‘革命’,怎么革了半天,茶清伯命都革掉了,却跟没……革了似的……你还照样跟我讲水佣啊,抓一把啊……”“那……你以为革命是怎么样的呢?”吴升倒有些迷茫了,关于这个问题,他倒想得不多。

“我还以为……天下一家,你我不分,人家到我茶庄来取茶亦不要银洋,我到此地王饭儿吃饭,亦不要付钱……真是荒唐!荒唐!荒唐!”

他这么摇头,突然唤住,热泪盈眶,一下子,满脸流得都是泪水。吴升真没领教过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人,又不知对方想到了什么,举着筷子发愣。天醉说:“一下子想到……茶清伯,我心里头真正难过得要死。茶清伯……肚皮里多少东西……说不出来……我告诉你也不要紧。……我晓得茶清伯相信你。……我从小的时光,看见过茶清怕坐在雨里,背脊里流血……”

“什么时候?”

“夜里……梦里……”

吴升说不清楚,对这个没啥用场的杭家少爷,是同情还是鄙视?他心里很乱,一会儿想应该因势利导乘机把他搞得家破人亡;一会儿又想应该仿效茶清伯受命于危难之际扶大厦于将倾之时;一会儿看着这张骏醇酒气泪涟涟的脸想无毒不丈夫,我从现在开始要一步步逼他入了绝境,谁叫他把小茶给我夺了过去?一会儿又想,算了吧,何必把这个女人看得重了,日后要有大气象,还离不开忘忧茶庄。突然眼前一个炸雷闪电:莫非天醉真是茶清伯的亲儿子?……这么乱纷纷地想着,脑子里突然一亮,站了起来,说:“东家,我们不喝酒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包你忘忧!”

出了王饭儿,不远的鼓楼有烟馆,杭天醉有生以来第一次吸大烟。忘忧茶行的新老板吴升亲自揭开了盒盖,拿烟签子在水晶“太谷灯”上开始打烟泡。他右手举着个类似牙签的东西,左手取了个小砧,挑着烟膏,凑在火上了一个又黄又松又高的大烟泡,惊奇地盯着观看的杭天醉手中。

“没见过?”吴升问东家,一面打,一面卷,片刻间打成然后装在斗门上,递到了睁着眼“见过,没想到你也会来这个。”

“我可不会,也没这个钱,我是伺候你呢,杭少爷。”吴升笑了。

忘忧楼府天井院中正哭闹之际,酒足烟饱的杭天醉恰恰气壮如牛地回来了。见了这样两军对垒严阵以待的样子,晓得又有纠纷。又见这边母子俩哭成一团,那一对则怒目金刚,便以为哭的受了屈。大喝一声:“乔儿,谁打你了?”

“二哥打我——”嘉乔便告状。杭天醉上去二话不说便给嘉平一个耳刮子,把嘉平又打木了一回,叶子顿时就捂住了脸,哭了。

沈绿爱这样一个要强的人,见天醉一巴掌竟然打了亲骨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竟敢打人!”

“打!”杭天醉叫了一声,“我以后但凡不顺心,就打,打出我的顺心来!”

嘉平这才回过神来,大叫:“我没打乔儿,是乔儿打了嘉草,不信你问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