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妖幻之花(第18/21页)

唉,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她脑瓜子没有那么聪明,还是别想了,徒增烦恼而已,反正她也没什么回去的机会了。

众芳凋谢,清泠轩中只剩下几株忍冬还在盛开,叶景淮身穿一袭茶褐色的厚实袍子,立在廊下,目光悠远,若有所思。

忽而药香浮动,衣袂翻飞,叶景淮侧过头,看见长廊尽头站着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他一言不发,从袖中取出一张钱引,食指一弹,钱引如刀一般飞向斗篷人,斗篷人一甩斗篷,将钱引卷进衣中,然后将一个牛皮纸包放下,转身离去,来去如风。

叶景淮拾起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朵漆黑的曼陀罗。

“今夜,”叶景淮嘴角漾起笑容,半带讥讽,“临安城最华丽房屋中所居住的那一位,将会有一个好梦。”

太史局(南宋掌管天文历法的机构,明清称钦天监)监正呼延安正搂着最宠爱的小妾,春宵一刻值千金,就在云雨的关键时刻,仆人却将房门拍得如山响:“主人,宫里来人了,官家宣你进宫。”

呼延安在心里暗暗骂娘,却又不敢怠慢,连忙穿上官服,骑了一匹快马,往皇宫而来。

奉华殿内灯火通明,汝窑的花草纹香炉点着瑞龙脑,青烟缭绕,赵构高坐其上,一脸愁容,呼延安心中打鼓,不知官家又有什么烦心事,须得小心应对,否则激怒天颜,就有可能小命不保。

“陛下,不知深夜召臣入宫,有何要事?”呼延安拜道。

“呼延爱卿,朕刚才做了个怪梦。”

原来是叫他来解梦,呼延安稍稍安心,打起十二分精神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梦,还请皇上示下。”

“朕梦见在林中漫步,忽有一只猛虎朝朕扑来,朕以为自己必然要葬身虎口之中,却看见一名昆仑奴乘着祥云而来,击退了猛虎,救了朕一命。朕问他从何而来,他说从道观而来,朕又问他想要什么奖赏,他说别无所求,只愿回家。爱卿,你说这梦是何寓意啊?”

呼延安略一沉吟:“驾着祥云而来的昆仑奴,说的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

赵构身子往前微微一倾问道:“什么名字?”

呼延安掐指算了半晌回道:“祥云与昆仑奴,合起来,是‘云奴’二字。”

赵构皱起眉头:“这名字颇为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呼延安又道:“那昆仑奴说他从道观而来,此人如今必在道观之中。”

皇帝猛然醒悟:“朕想起来了,数月前朕驾临渤海郡王的府邸,遇到一名使女,名叫‘芸奴’,她自请入道观修行,莫非这梦是应验在她身上?”

“想来应是此人。”呼延安道,“陛下梦见猛虎扑袭,近日必有一灾,只有让这使女还家,方可化险为夷。”

赵构脸色一沉道:“难道朕的祸福吉凶竟系在一个小小的使女身上吗?”

呼延安忙跪下道:“陛下有所不知,世间万物皆有关联,当年晋国大夫魏颗没有让父亲的爱妾祖姬殉葬,而是为她另择良配。后来秦晋二国交战,祖姬的父亲结草报恩,助魏颗活捉秦国大力士,大获全胜。晋大夫之生死胜败,皆因一婢而起,陛下,不可不信啊。”

烛影摇曳,汝窑胆瓶中的一枝菊花茎挺而秀,芬芳馥郁,赵构沉默半晌道:“既是如此,派个人去道观传旨,让她回叶府,仍在原处当差。”

风和日丽,小巷中热闹非凡,芸奴打开院门,看见一群仆役,手中拿着各式包了红绸的器物。于家大门洞开,仆役们鱼贯而入,个个喜笑颜开。

曹大郎站在自家门前,面色阴郁,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芸奴过去问:“是谁家来提亲啊?”

“临安府府尹。”曹大郎垂下眸子,“卫府尹的二弟从战场上回来了,是大名鼎鼎的‘赢官人’岳小将军亲自送回来的,因战功封了从五品游击将军。虽说失了一臂,但相貌堂堂,人品贵重,又家财万贯,于娘子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芸奴听出他话里的悲凉和落寞,想要安慰他,但自己一向嘴笨,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了半晌才说:“别伤心,你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贤良温婉的好妻子。”

曹大郎苦笑:“我这么穷,谁会舍得把女儿嫁给我呢?”

二人正说着话,一顶小轿忽然在芸奴面前停下,一只纤纤素手从青布帘幕中伸出来,粉色衣衫的美丽少女款款而出,笑容温婉,目光却异常冰冷。

“碧烟?”芸奴愣了片刻,转身便走,碧烟笑道:“我是来接你回清泠轩的。”

“回清泠轩?”芸奴步子一顿,迟疑道,“待我先回过二公子……”

“你还不知道吧,官家下了旨,让你回家,还在原处当差。”碧烟撩起轿帘,“请吧。”

还是那间屋子,还是那张床,纱橱上的缠枝花纹帘幔光泽动人,芸奴记得上次躺在这张华美的床上,还是在雨中跪了一夜,染了风寒的那一天。她从没睡过这么柔软,这么香,这么美的床,她睡在下人房冰冷坚硬的床铺上时,无数次梦见这里,梦见自己被包裹在弥漫着淡淡木兰香的被子里,吃最好最精致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