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之伤(第7/14页)

晚上,马六突然出现在我家,吞吞吐吐的。我把车钥匙给他时他却说是借钱。

我冷冷地打量着他:“她为什么自己不来?”

“什么?”马六一怔。

我轻蔑地笑笑。

马六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是她需要钱?”

我怎么知道?好笑。她一直需要钱不是吗?我心里充满了嘲笑。桌面上的《沙城星期天》上印着大幅海报,墨云覆盖了大半幅图片,天空仅剩下一指宽浑浊的光亮,黑压压的土地上矗立着七倒八歪的钢铁建筑,一棵光秃秃的树刺破阴霾的天空,树上孤伶伶地挂着一片绿色的心形叶子,这绿色是这大幅广告中唯一的彩色,异常刺目。盖亚们的确需要钱,他们的广告满天飞。

我没有借给马六钱,况且他报出的数目已经足以让从未有过缺钱概念的我感到震撼了。

马六悻悻离开时凑到我耳边说:“金小蔚最近很奇怪,你发现没有?”

我悲哀地叹了口气:“所以你被迷住了不是?”

口口声声说最鄙视金小蔚这种女人的哥们竟然暗恋她,我并不意外。

“森哥你误会了,我是说最近,你没有注意到她最近的异常?她需要你,真的!”马六郑重地点了点头。这在我看来像是一种虚伪的安慰。

我嘲笑地撇撇嘴,他急了,大声说:“你知道她语文课为什么哭吗?你个白痴竟然一点也没意识到!那篇讲精卫填海的古文勾起了她伤心的身世回忆,你没发现她跟那女娃很相似?一样的不会游泳,连名字都很像。”

我差点咧嘴笑出声来,可悲的暗恋者的想象力真够丰富的。这表情让严肃的马六感到愤怒,他气冲冲地摔门而去,不忘说:“你这个白痴!”

把金小蔚的名字跟“精卫”联想在一起的确很荒唐,但马六的话还是有着某些启发性的东西。精卫填海是一个寓言,它不可能是一种真实的记录,不过它可能跟大多数神话故事一样,蕴涵着朴素的寓意和暗示。比如精卫被海水淹死可能并非一个偶然事件,而是普遍事件的一个代表,衔微木以填沧海又像是对不公命运的不屈与报复,显然这种不自量力的对抗不可能成功,但神话总是出于美好的愿望给故事一个完美的结局,衔木填海居然成功了,“沧海桑田”的典故则解释了东海的历史变迁……

我的内心像是被什么所触动,从包里翻出那本书来,心型树叶很快滑了出来,与海报上那片树叶惊人的相似。

我的目光陡然变得凝重,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把这片树叶装入一个塑料袋,第二天寄给了我爸公司一个生物研究中心。

金小蔚终究没来找我,如果一个女人的“男的朋友”与“男朋友”成为了公开的秘密,她是不会傻到向其他男性求助的。不过我却听到了东湖边那幢红砖小楼拍卖的消息。

“金小蔚有男朋友”一直是一个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命题,然而她终于有了,而且几乎是一夜之间有的,这令消息的发明者与传播者无比兴奋却又万分失落。这并不矛盾,也许说金小蔚有男朋友的人原本只是抱着劝退其他竞争者的目的,而目前的确是有了,这自然令他们深受打击。马六便是其中的一员,从他对“金小蔚那位”的恶劣评价就可看出他遭受的打击有多大。

“靠,那男的简直就一怪物,满脸胡子,比大伟还丑。”他挨了大伟一暴拳,继续歪嘴数落着,“真不知她怎么想的,女人的审美观啊!”

恨声不绝的他停下来望着我,他很意外我没有加入同仇敌忾的行列之中。

“也许她就喜欢我这种呢。盖亚派不都是大胡子大块头吗?可惜我不喜欢女人。”大伟冲后视镜点点头,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形象有了信心。

“也许他有钱吧。”马六怨愤地说,但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狗屎,如果喜欢钱的话为什么连森哥也看不上呢?”他完全沉浸于自己的臆想当中,全然没有注意到我已经满脸涨红。

“你他妈住嘴!谁再提那个名字谁他妈给我滚蛋!”

终于安静了,但在马六一下午的唠叨中,不管是否愿意听,我也还是了解了个大概。金小蔚的男朋友不是本校生,似乎没有上学,也没有工作,经常混迹于酒吧,手下有一帮混混。金小蔚认识他似乎没有多久,但很快好上了。我在心里总结为符合她的天性。但马六却神经病地否认金小蔚是这种人。

金小蔚与这个形象、气质、人品都糟糕透顶的混球搭配,这在学校激起了不小的议论,不少人为其深感不值,姜李璐甚至用一连串呸呸呸来表达自己的不屑。但金小蔚自己倒丝毫没觉得脸上无光,反而携其男友招摇过市,不少人看见金小蔚就像小鸡一样被那男的很猥亵地搂着或者说拎着。金小蔚虽然身材修长,但在那个据说很怪物的体型面前还是太渺小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