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之伤(第13/14页)

父亲为了钱像狗一样四处讨生活,可是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啊,他怎么能狠下心亲手将我推入虎口,让那些可以作我叔叔的人欺负?!我也曾向他这样哭诉质问,他只是冷冷地说:“这就是生活,你以后要面临的生活比这还要严厉一万倍。你必须去适应,你注定要经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因为你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在梦里哭醒了,没有妈妈、漂泊、虐待、堕落、孤单的记忆全涌上心头。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的手掌放到我额上:“我对不起你,这一生。但是你的整个种族都要感谢我,一万辈子!”

我惊呆了。这一晚,父亲把所有的秘密告诉了我。一个偶然的机会,父亲在某未知全新世硅化木化石里发现了透明的富有弹性的有机组织。他成功地活化了这团保存了十万年总重只有0.1毫克的有机组织,并克隆培育了它的活体。现在,在这幢房子后面便有一株,它在古书上称作扶桑。

父亲并没有公布他的发现,因为在扶桑的基因组里发现一个更大的秘密。植物的基因组规模远远大于人类,其中含有大量非编码区。这些基因片段并不编码蛋白质,而且用密码子规则来破译的话,只能得出它们毫无意义的结论。甚至把它们从基因组中剔除,也不会对植物的生长发育繁殖有任何影响。科学家因而命名为垃圾基因。然而父亲通过另一套编码法则来解读后,居然发现它储藏着一个远古人类的基因组。人类对扶桑的崇拜以及各民族关于“诺亚方舟”的传说验证了父亲的推断。

基因研究揭示,所有的现代人类都源于东非的同一个女性:夏娃。然而在十万年前,人类种族远非现在这样单一,地球上至少有十个种族,他们之间的基因差异也远大于现代黑、白、黄色人种的差异,甚至生活环境也是迥异。九个种族生活在陆地,一个种族生活在海里。陆地上的人种曾经创造出非常灿烂的文明,科技水平丝毫不亚于现代人类。他们也掌握了基因工程技术,而且他们也像现代人这样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地球生命的主宰。他们恣意妄为地往大气排放温室气体,任性地向大地母亲索取能源、资源。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地球存在一个自我调节机制,无论释放多少污染物质都会被地球的自我净化系统所消化,无论释放多少温室气体都将被地球空调的负反馈系统所平衡。

然而灾难很快降临了,地球终于无法承受高温的极限,自我调节机制被打破,环境、气候、生物圈陷入了恶性循环。海平面急剧上升,同时地壳活动加剧,火山喷发频繁,陆地被淹没了,地球的自转也变得蹒跚。陆上的人类种族一个一个被洪水吞没了,种群数量急剧下降,科技文明不断退化,眼看就遭灭顶之灾,他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诺亚计划之上。

他们受历史上冰川世纪生命大灭绝启发,认为生命的种子保存在古老的孑遗植物上才是最安全的。因为植物的基因组庞大、稳定,植物生命力顽强,历尽无数次残酷的冰期、间冰期而绵延不绝。他们最终选择了高大的扶桑。他们把人类的基因组编码在扶桑的垃圾编码区,他们梦想有一天这一段密码能被新的智慧文明所解读,让一个不屈的种族在数万年、百万年甚至亿万年之后重见天日,延续生命。

终于,洪水吞没了陆上最后一个人类,他们的文化却意外地保存在相对原始的文明之中,水中的人类口口相传的神话里保留了关于扶桑、诺亚的影子,只是由于他们的智慧还不足以理解这种科技,扶桑、诺亚在他们的文化里更像一种传说,一种神秘的寓言。

等到了他们创造出文字的年代,这个水中的人类已经走向陆地,成为了新陆上主宰。他们繁衍出丰富的种群与同样高超的文明,他们就是现代人类。喜盐、无毛、有皮下脂肪,这些特性暗示着他们的过去,正如怕水、生长快这些特性烙有我的身世的印迹。“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上枝,一日居下枝……”这一段精微的文字用朴素的笔法,记载了史前十个种族共同生活在地球上的事实,其中九只是陆上种族,一只是海洋种族,只不过他们是用部落图腾鸟来代表不同人种罢了。

远古人类崇拜上古神木扶桑的高大雄奇,但是命运多舛,曾经历经多次严酷冰期不绝的技桑却在三万年前的全新世灭绝了,所幸冰层保管了它们的遗体,虽然有机组织保管数万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正如精卫填海的寓言所暗示的,一微木足矣,复原一个消失的种族并不需要太多东西。

我的父亲做到了这一点。他在试管里制造了我,在一个代孕妇女肚子里呆满九个月后,我降生了。其实在我之前,他已经成功地制造出我的兄姐,他们多数死了,但还有少数健康地活着。父亲当然明白自己的工作对现代人类意味着什么,他不敢让身边一下冒出这么多“树上摘下”的孩子,只得把健康的兄姐寄养在全国各地,有的永远失去了联系,有的由于收养家庭的照顾不周而夭折了,但在我18岁的时候,父亲终于找到了我的一个哥哥。我想你已经猜到了,他就是阿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