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Iridescent Wave虹色浪潮(第16/41页)

“怎么会这样?”

“好问题。一些生化指标显示,她的大脑曾经受到病毒侵入,而且是多次感染,最近一次发生在一个月前。这或许能解释这种罕见器质性病变的成因,但并不是唯一成因,我们还在她脑中发现了这个。”

另一张大脑图像出现,变得半透明,沟回轮廓隐约可见,似乎是屏幕分辨率的关系,陈开宗总觉得有股雾气蒙在大脑的某些区域,不甚清晰。

“这是前额叶……前扣带皮层,”医生将图像某个区域疾速拉伸扩大,如同用Google Earth穿越地球上空云层,沉降到某个国家、城市、街道,二次再临的上帝视角,“掌管认知、行为、情绪、强化学习、疼痛等功能的重要区域。现在放大到100万倍。”

那层雾气逐渐清晰,如同夜空中的星云无限逼近,化成一颗颗恒星,闪烁着金属光泽,悬浮在布满神经元与胶原递质的广袤宇宙里。

“这些金属微粒直径只有1到2.5个微米,比神经元细胞还要小。但奇怪的是,一般来说这种有害颗粒会随着呼吸沉积在肺部,导致肺炎和肺纤维化,甚至损害特异性免疫功能,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穿越血脑屏障,进入大脑皮层的。”

陈开宗看着电脑模拟出来的幽蓝色神经轴突丛林,金属微粒如同《2001太空漫游》中的黑色石碑,沉默地横亘其间,排出无有边际的纵深阵列,直至这意识宇宙的尽头。他想起小米嗅闻废气时的卑微姿态,下陇村黏稠污浊有如地狱的空气,废弃的电子玩具、荒芜的田野、燃烧的垃圾,孩童们在恶毒土壤中绽放花样笑容。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想起这句古老谚语。历史的报应总是充满了不确定性,有时打击面宽广至整个种族,有时却又如一道闪电,不偏不倚劈中荒原上的枯木,暗夜里熊熊燃烧,如火把照亮星空。

小米就是那亿万人中被击中的幸运儿。

“她会有生命危险吗?”陈开宗焦灼追问。

“说实话,我不知道。这已经超出我的经验范围。那些金属微粒在脑皮层中形成复杂的点阵结构,似乎与神经网络产生了某种协同效应,别问我那是如何办到的,小米头部有遭电击过的痕迹,或许造成某种激活。我只知道,目前的脑神经外科手术水平尚无法达到这种植入深度与精度,更不用说取出那些结构。

“就像在她脑海里布下一个雷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哪根神经末梢一冲动,便会喀嚓一下,触发连锁反应。”医生打了个响指,神色凝重。

陈开宗陷入沉默,他本以为在这场悲剧之后,自己便能够保护小米免受外来威胁。在他内心深处,始终把小米的遭害归结于自己那次赴约的迟到,并强迫症似的在脑海里反复推演,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那天他提前结束与陈族长的谈话,如果他准时到达小米的工棚,是不是一切结果都会不同。

可他知道,历史从来没有如果。

陈开宗无法否认,在内心深处,他将自己想象成一名怀揣宝物的还乡使者,彷佛一打开百宝囊,硅屿的所有问题便能随之烟消云散。可他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如此离谱,他拯救不了硅屿,拯救不了小米,更拯救不了自己。那些可笑的优越感被坚硬的现实撞得粉碎,似乎他走得愈近,离原先的目的地便愈加遥远。

“如果小米之前参加定期体检,或许能早点发现……”医生不无惋惜地说。

“她不是陈家的工人,她来自罗家。”陈开宗眼前浮现出一张脸。

一张光滑、苍白、浮肿而阴鸷的脸,如同福尔马林中浸泡经年的死组织,罗锦城的脸。

医生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这不是一家官方网站,更像是某群狂热粉丝建立的维基式资料库。文字、图片、年表和视频看似杂乱无章地铺排其上,斯科特快速浏览着,许多文章充满牵强附会和他所熟悉的阴谋论调,来自一些对人类历史充满病态扭曲想象的大脑。

网站已经有段时间未更新了,但斯科特还是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一个15分钟的介绍短片。

开头是一段黑白粗糙的纪录片,一艘战舰在海面熊熊燃烧,于灰色焰火中逐渐沉没。

字幕旁白:1943年3月3日,日本“荒潮”(Arashio)号驱逐舰在俾斯麦海战役中被美军B-25C米切尔轰炸机(代号“聊天框”)击毁方向舵,导致撞击,沉入新几内亚芬夏范(Finschhafen)东南约55海里的洋底。船上176名幸存者全部获救,除了舰长(叠出军装照),久保木秀雄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