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与影(第8/11页)

“怎么了?宗尧,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别惹我!”宗尧大声地说,就往地下一坐,曲起膝盖,把头埋在膝盖里。

绍泉完全愣住了。

宗尧在他的小室中踱着步子,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再走回来,整个晚上他已经不知道走了几百个来回。绍泉用手枕着头,呆呆地仰视着天花板,不时发出一两声深长而无奈的叹息。空气是沉重而凝肃的,两人谁也不开口。然后,宗尧停在书桌前面,凝视着洁漪的那张照片,咬了咬牙,他猛地把那张照片倒扣在桌子上,又继续踱着步子。绍泉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耐地说:

“你能不能停止这样走来走去,你把我的头都弄昏了!”

“你少管我!”宗尧没好气地说。

“我才懒得管你呢!”绍泉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又接着说了一句:“你最好回成都去!”

宗尧站定了,直望着绍泉说:

“我为什么要回成都去?我知道,你就想赶走我,我就偏不回成都去!”

“你回不回去与我什么相干?”绍泉气愤愤地说,“反正你是个风流种子,是个大众情人,你尽可对女孩子不负责任,始乱终弃!”

宗尧冲到绍泉的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咬着牙说:

“我告诉你,你少惹我,当心我揍扁你!”

“我不怕你,宗尧,”绍泉冷冷地说,“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你有个影子在成都,‘影’失去了‘形’是不能单独存在的。”

“这关你什么屁事?你只是怕我接近傅小棠!”

“别提傅小棠,我是为了你好。”

“你为了我好?哼!绍泉,你只是为了傅小棠!但是,我告诉你,我并没有对不起你,我发誓半个月以来我没有见过傅小棠一面!”

“那又有什么用呢?你们不见面,一个整天在这屋子里像被困的野兽那样跑来跑去,一个在剧团里天天摔东西骂人,演坏每一个剧本。我说,宗尧,你还是立刻回成都的好,已经放寒假了,你为什么还不回去?”

“我不要你管!你少管我!”宗尧大叫。

“我就要管你!你应该马上走!你要对洁漪负责任!”绍泉也大声叫。

“不要提洁漪!”

“我就要提,你对不起洁漪!对不起洁漪!对不起洁漪!对不起……”

宗尧对着绍泉的下巴挥去一拳头,绍泉倒在床上,立即他跳了起来,也猛扑宗尧。像两只激怒的野兽,他们展开了一场恶战,室内的桌子椅子都翻了,茶杯水瓶摔了一地,两人缠在一起,红着眼睛,拼命扑打着。终于,绍泉先倒在地上,无力反击了。宗尧喘着气站着,手臂上被玻璃碎片划破了,在滴着血。他吃力地把绍泉拉起来,扶到床上。然后,他反身向室外跑去,绍泉挣扎着抬起身子来,大喊着说:

“宗尧,已经半夜一点钟了,你到哪里去?”

“别管我!”宗尧叫了一声,冲到外面去了。

半夜三点钟,宗尧像个病患者一样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傅小棠旅馆里的房间,苍白着脸坐在傅小棠推给他的椅子里,傅小棠拉住了他,审视着他的脸:

“你怎么了?你和谁打了架?”

宗尧把傅小棠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拥住她,吻像雨点般落在她的脸上,他喘息地说:“小棠,我爱你,我爱你,我再也没有办法,我挣扎过,可是,你的吸引力比什么都强!”

“宗尧!”傅小棠大喊了一声,啜泣地把头埋进了宗尧胸前的衣服里。

绍泉:

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来问你,但是,你是宗尧的好友,我们又曾经共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我除了给你写信之外,简直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想,你一定会立刻回我信的,是吗?

我已经两个月没有收到宗尧的片纸只字了,我写去的信全没有回音,寒假已去了一半,也见不着他的人影,我实在心乱如麻。他是不是病了?还是有什么意外?你能立即回我一封信吗?我需要知道实情,有任何事,都请你坦白告诉我,别隐瞒我,好吗?我和宗尧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因此,我在你面前,也不掩饰我的焦灼和不安了。连宵恶梦频频,心惊肉跳,悬念之情,难以言喻。心乱无法多写盼即赐复。

后山的老榆树颇念故友,但愿你有暇能再来成都,和它一叙。

即祝

愉快

洁漪

绍泉把信纸放了下来,沉思地用手支着颐,默默地凝视着书桌上那个有着洁漪照片的镜框。照片里那莹澈的眸子依然那样单纯、信赖地注视着这间小屋,注视着这不可思议的世界,这充满了纷扰迷惘的感情的人生……绍泉叹了口气,学宗尧的办法,把那个镜框倒扣在桌子上。只要看不到这对眼睛,好像就可以逃避掉一些良心的负荷。慢慢地,他站起身来,穿上一件长衫,拿着那封信,走出了小屋,搭车到重庆市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