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下定决心(第6/7页)
埃勒巴斯特一直都能读懂你的心思,像看一本书那样容易。“那个制造方尖碑的文明,有个词来称呼这种东西。”他说,一面点头,对你的领悟力表示赞赏。“我觉得,我们没有这个词,也是情有可原。因为无数个世代以来,就没有人想要让原基人理解我们能做的事。他们只想让我们做事罢了。”
你缓缓点头:“埃利亚事件之后,我也能理解为什么此前没有人想让我们学会操控方尖碑。”
“方尖碑算个鸟。他们真正要避免的,是我们创造出更优秀的东西。甚至做出其他更可怕的事。”他小心翼翼深吸一口气,“我们现在要停止操纵石头了,伊松。你在我体内看到那种东西了吧?那个,才是你要学会运使的东西。去感知它,不管它存在于何处。这就是方尖碑的组成成分,也是它们能发挥作用的关键。我们必须让你也能做到那些事。我们必须让你达到十戒以上的水平,至少。”
至少。说得倒轻巧。“为什么啊?埃勒巴斯特,你提到过某种东西。一个……月亮。汤基对此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还有你说的所有这些话,关于导致裂谷出现,想让我做出更可怕的事之类——”你的视角边缘有东西在动。你瞅过去,发现那个跟勒拿一起工作的男子两手拿着一个碗走过来。晚餐,给埃勒巴斯特的。你压低声音。“顺便告诉你,我可不想帮你再祸害世界。你现在做过的还不够吗?”
埃勒巴斯特瞅着靠近的男护士。眼睛看着他,埃勒巴斯特小声地说:“这个星球,本来是有月亮的,伊松。它是个天体,比恒星们的距离更近很多。”他总是一会儿叫你这个名字,一会儿叫另一个,相当烦。“失去它,也是灾季重复出现的原因之一。”
讲经人说,大地父亲并非一直仇恨生命。他有恨,因为失去了他唯一的孩子。
但话说回来,讲经人的故事里,还总说方尖碑没什么害处呢。
“你怎么知道——”但你随后打住,因为那人已经到达你们身旁,于是你向后退开,坐在附近一张床沿上,消化你刚刚听过的话,那人用勺子喂埃勒巴斯特吃饭。那食物是某种水样的稀糊,而且也不多。埃勒巴斯特跟个小婴儿似的,张嘴等喂。他的眼睛始终都盯着你。这真瘆人,你终于不得不避开他的视线。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你无法承受。
那人终于喂完,白了你一眼,至少传达了他的意见,认定你应该是喂饭的那个人,然后就走了。但当你挺直身体,准备开口问更多问题,埃勒巴斯特却说:“我很可能马上就要用便盆了。我现在对自己肠胃的控制力没有那么好,但至少,它们的功能还正常。”看到你那副表情,他微笑,只略带了一点点凄楚。“我也不想让你看到这种事,正如你本人不想看一样。所以,不如我们暂定下次再谈?中午时间貌似更合理,不会跟我那些烦琐的人体功能冲突。”
这不合情理。好吧。其实还蛮合理的,而且你也活该被他批评,但这份批评,好歹也应该针对你们两个人。“你为什么把自己作践成这副样子?”你向他的胳膊,还有被毁掉的身体做手势。“我只是……”也许如果能理解,你会更容易接受。
“这是我在尤迈尼斯行为的后果。”他摇头,“值得铭记啊,茜因,等将来你要做自己的抉择时,可以当作参考:有些决定会让你付出惨重代价。尽管有时候,那种代价也值得。”
你无法理解,他怎么会如此看待这件事,这种可怕的、缓慢的死亡,居然还被看作是合理代价,哪有什么目标值得付出这么多——更不要说他因此得到的结果了——毁掉整个世界。而且你现在还是不明白,这一切到底跟食岩人、方尖碑或者其他任何东西有什么关系。
“你……简单点儿,好好活着不好吗?”你情不自禁这样问。回到我身旁啊,这话你说不出。找到茜奈特,过你们的小日子啊,在喵坞事件之后,她找到特雷诺和杰嘎之前,在她失去原有家庭之后,重建卑微版本的新家之前。在她成为你之前。
那答案,就在他眼睛失去生气的样子里。这就是你们之前置身一座维护站,面对他的一个被虐待至死的儿子的尸体时,他曾经的样子。也许,这也是他听闻艾诺恩死讯时的样子。这当然是小仔死后,你在自己脸上看到的样子。你就是在那时候,不再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有那么一种状态,叫作心如死灰。你们两个都已经失去太多——不断被夺走,夺走,夺走,直到一无所有,仅剩希望,而你们甚至连希望都放弃了,因为它伤人太甚。直到你们宁愿求死,或者杀人,或者完全回避任何情感,只为再也不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