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的人(第8/11页)
“那可不行。长时间生活在二楼的话,会老得很快。我的班上就有个同学,成绩非常好,据说他学习的时候就是独自躲在四楼的,但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我情不自禁地轻呼了一声,“听起来,海滨村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议啊。但是,随着高度不断增加,不就会慢慢变成山之村了吗?也许在你们看来,我们山之村的人之子转眼就会变得衰老不堪吧。”
从卡慕萝米的角度来看,我连一年都活不到,生命根本就是像野草般短暂。这样的思绪突然涌上心头,不知不觉间,我的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
“啊,对了。”卡慕萝米注意到我忧郁的表情,努力用明快的声音对我说,“我在望远镜里看到你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什么时候的事?”我尽力装出冷静的样子。
“嗯,就是来这里之前不久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出发前一天。”
日期是对的。那么,卡慕萝米看到我正在看她了吗?
“从这里看海滨村,应该像是和你们山之村在同一个高度,只是看起来特别远吧?而从海滨村看这里则是完全相反,山之村看上去就好像是在头顶上非常非常高的地方。为了看山之村,我仰着头,颈子都疼了。不过在海滨村,只要把望远镜进行相应的调节,既可以俯视山之村,也可以从侧面观察。但是无论如何,望远镜都必须朝向正上方才行,所以我干脆躺到草地上去看了。”
“那山之村看上去是什么样子的呢?”
“俯视的话,山之村就和普通的村子差不多,只是非常非常小,建筑什么的都看不清楚。侧面观察的话,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又细又长,像针一样。”
“人之子也是?”
“几乎看不见人之子。所有人的动作都是飞快的,一晃就过去了。只有睡觉的人才能模模糊糊地看见。”
“那你为什么说看见我了呢?你怎么知道看见的一定就是我呢?”
“因为树林里经常有个模糊的人影,而且那个人影常常会停留一分钟,接着又消失几分钟——这个人肯定是把每天去树林当成必修功课。说实话,我并不能肯定,不过我想十有八九是你的。如果是你的话,那我们两个都在用望远镜观察对方,这种事情不是很浪漫吗?”
卡慕萝米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一直都在为偷看的事内疚,可她竟然一直都盼望我们互相对视。这到底是男女之间的差异,还是因为卡慕萝米心无杂念?
“你呀,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和卡慕萝米在一起,我的心也变得轻松起来。
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没有她父亲的打扰,那几天真是非常快乐。
然而,再快乐的日子也有尽头。
终于有一天,卡慕萝米要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她突然对我说了一句让我很吃惊的话。“对了。”她的眼睛闪闪发亮,“这件号衣借给我吧。”
不打算参加拉山车仪式的人,确实没有必要穿号衣,所以让卡慕萝米穿回去也没关系。但问题是,山之村有种风俗,如果女性对男性说要借号衣,那就意味着是在求爱了。
我呆呆地脱下号衣,交到她的手里。
“呐,我可要事先声明。按理说,我应该第二天早上就把衣服洗干净还给你,但因为我需要穿着它回海滨,所以只能等到明年了,可以吗?而且要是不方便的话,说不定要等到后年才能还给你。”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
也许卡慕萝米确实不了解借号衣的含义,才会对我这样说吧。但我一直相信,卡慕萝米是在向我示爱——当然,这也许只是我的自我陶醉罢了。
卡慕萝米回去之后,等待的日子再一次开始了。
第二年,卡慕萝米没有出现。
我忍耐了整整一年。
第三年,卡慕萝米仍然没有出现。
我无法再等下去了。
我一张便条都没有留,独自奔出了村子。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去了海滨。
假设有人发现我走了,想把我追回去,再假设他和我有同样的速度,只是出发的时间比我晚了一天,那么我们两个人到达海滨村的时间差也就只有14分钟而已。由于我是第一次下山,对道路不够熟悉,如果有个对道路很熟悉的人来追我,说不定在半路就会追上我。因此,我如果和追赶的人出发时间相差不足一周,恐怕不可能成功到达海滨村。
幸好,山路并不比我想象的更加陡峭。时间与空间最初还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半天之后就可以感觉出不同。大海正在迅速向我靠近,而与大海相比,山顶虽然并没有变远,却在急速地升高。夜晚只有两三个小时,早晨很快地又来临了。我的心情越来越愉快,暗自想着,照现在这个势头,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赶到二十倍村了。当然,我根本没打算在驿站逗留,只想一口气到山下去。追我的人说不定已经出发了,我决不能磨磨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