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婆之舞(第9/10页)
一切便是如此。借助埃博肉球菌的庞大网络,我在地球上自由往来。关于生命,关于地球,一切从来没有如此明白,也从来没有如此艰难。很久之前,就有古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化作万物,也悄然独立。无论我是什么,生命到最后都显得毫无意义,都是刍狗。存在只是唯一的目的,而这目的看起来并不怎么像目的。显然,我需要一件事能够让我全身心地投入,我要为自己的生活制造一个目的:一个志愿者。
巴罗西迪尼阿这样请求我:“我只需要一个字,真或者假。如果你不能送回任何信号,我无从判断,实验也就失败。只要你送回信号,我的推测就是真。请你帮我完成这个实验。”
人类有自己的底牌。成千上万件核武器遍布整个地球,军队仍旧控制着其中的一部分。沙门将军一直认为自己掌握着这些武器,实际上他远远地落在了科学家们的后边,六个科学家组成的联盟控制着这些威力最强大的武器——过去的三十年中,他们以及他们的学生孜孜不倦地用各种办法破解世界各地留存的武器控制系统,他们也用自然派的思想影响着一些军人。并不是每次都会成功,然而最终的结果,一百一十五颗核子导弹控制在他们手中,导弹上装备着总当量为七亿吨的核弹头。这些武器并不能毁灭地球,但却能够让世界变得无序。也许肉球菌并不会就此灭绝,却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沙门将军的最后计划是和这些看不见的无赖同归于尽,科学家们却还要再想一想。巴罗西迪尼阿只想证明,埃博的超级细菌构建了一个新世界,而它对于南极洲的人类并没有不良企图,人类有机会和这种杀人细菌共同生存下去。
我对新世界的适应比埃博预计的要快得多。巴罗西迪尼阿给了我很强的神经刺激,把许多埃博肉球菌的知识灌输给我,这些强行刻画在脑细胞上的印痕让我痛苦不堪。当肉球菌将我吃掉的时候,它们也将我脑细胞上的化学印痕完美无缺地复制下来。于是,曾让我的头脑痛苦不堪的知识没有了副作用,它们让这个世界显得不是那么陌生。我很快学会了控制阿米巴虫的运动。控制一只大动物要复杂许多,首先我要学会分辨各种各样的激素和生物酶,然后我要明确哪一种激素能够让动物产生怎么样的行为,怎样的生物电流才能让肌肉产生动作。这并不简单,只能一点点摸索。被实验的对象有些倒霉,它会莫名其妙地跌倒,眼睛里会出现各种幻象,有的时候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有的时候却仿佛要死了一般。最后,我终于可以小心翼翼地控制动物的行为,包括前肢的摇摆和声带的震动。我驱使它从地下跑出来,跑过开阔的草坪。
一只大黑鼠站在我留下的通话机前,它的动作引起话筒里一阵杂乱的噪声,那边传来一个焦虑的声音:“0号,是你吗?请回答。”我已经死去二十四个小时,他们仍旧没有放弃。
老鼠凑在话筒上,吱吱叫了两声。然后,它连续不断地吱吱叫着。湿婆,湿婆,湿婆……老鼠用莫尔斯电码反复发送了十遍。也许那边的人会感到莫名其妙,然而巴罗西迪尼阿会懂的。
“强大的威力。危险。离开地球。离开地球。”
我强迫老鼠按照莫尔斯电码的规律发出叫声,老鼠体内的肉球菌忠实地传递着我的意志。突然间,我发现了埃博。他发现了我正在做的事。
他接手了对这只小小的啮齿目动物的控制,“一万年。我给你们一万年。”他继续发报。然后,他放走了老鼠,接着用一种温暖的氛围包围住我。“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我们达成了一致。”
最后的时刻来了。我正在死去。埃博答应了我的请求,让我结束一切。
“虽然很难理解,可是我让你选择。”他这样对我说。
我传递了一个微笑的氛围,“我做了值得做的事,人的一生就应该这样子结束。能让我再看一眼南极洲吗?”
我被送入一只翱翔在万米高空的安第斯神鹫体内,这只巨型的鸟掉转身体,向着南边飞去。我在碧海蓝天之间自由地飞翔,前方是白色的大陆,一望无际的冰原一片苍茫。凛冽的寒风让我发抖,然而我继续向南飞着。我很快看见了联合号的庞大骨架,一些人进进出出,正在忙碌。
整个南极洲正变成一个紧张有序的基地。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吱吱声是莫尔斯电码,两个小时后,终于有人意识到这点,他把电码的内容向所有城市广播。这个消息仿佛惊雷一般震动了整个大陆。当自然派教徒听说这个消息后,他们组织了起义。只有一个人死于起义——沙门将军在办公室里吞下了子弹。巴罗西迪尼阿成了新政权的第一届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