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8/45页)

安装接驳插件的伤亡比例达到百分之九,那些人要么死在手术台上,要么更糟,当他们走下手术台后,他们的头脑就彻底失去了思维能力。即使是我们这些已经成功地接受了植入手术的人,也面临着脑血管疾病发作率不断增加的问题,其中包括致命的脑中风。对于操作兵孩的机械师们来说,这一比例更是成十倍地增长。

阿米莉亚有足够的钱,可以溜到墨西哥城或者瓜达拉哈拉,在那里随便找上一家诊所做个植入手术。她可以接受接驳操作,但是,她将会因此而自动失去她现有的职位、退休金,所有这一切。大多数的劳动合同上都有关于“接驳”的条款;而所有的学术单位也有这样的条款。但像我这样的人除外,因为我并不是自愿接受接驳的,对我做出的任何限制都将有违于法律上规定的不得歧:视服兵役人员的条款。阿米莉亚显然已过了适合入伍的年龄了。

当我们做爱的时候,有时我能感觉到她抚摸着我头骨底部冰凉的金属圆片,仿佛想要进入那里一般。我想,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

阿米莉亚和我之间保持的亲密关系已经有好几年的历史了,甚至当她还是我的博士生导师时,我们就一起参加社交活动,真正肉体上的亲密接触则是卡罗琳去世后的事了。

卡罗琳和我是在同一时间接受接驳植入术的,我们也是同一天加入了这个排。尽管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我们还是很快就对彼此有了感觉。我们两个人都是南方的黑人(阿米莉亚则是生长在波士顿的爱尔兰白人),都在研究生院工作。但是,她算不上是个知识分子,她的美术硕士学位让她更擅长于创造性思考。我从来不去研究那些立方体,而她呢,就算一个微分方程跳起来咬上她屁股一口,她也不会知道那是何方神圣。所以说,我们在这方面毫无共同点可言,但这并不重要。

还在接受训练之时,也就是他们准许你操作兵孩之前所要经历的称之为“武装警卫”阶段,我们就迷恋上了彼此的身体,还曾三次设法偷偷摸摸找到独处的机会,匆匆忙忙地做爱,不顾一切,满怀激情。即使对于普通人来说,那也是一个极为激烈的开端。不过随后当我们接驳时,有些事情远远超过了我们曾经拥有的体验。仿佛生活是一个很大的拼图游戏,而我们突然找到了其他人看不见的那一块。

但是当我们断开接驳时,仍然无法完成这个拼图游戏。我们不停地做爱,不停地讨论,找倾诉对象和咨询师寻求帮助——但似乎我们在操作室中是一个人,而一旦走进现实生活中,我们会变得很不一样,或者说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那时候我跟阿米莉亚谈到过这事,不仅仅因为我们是朋友,还因为我们共同从事一项研究,而她可以看出我的工作效率在开始下降。坦白说,我无法把卡罗琳从头脑中抹去。

那个问题最终也没有解决。有一次,在我们执行完一项毫不起眼的任务后,正在等待直升机将我们带走,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让人紧张的行动任务,卡罗琳却突然死于脑血管破裂。

我不得不接受了一个星期的治疗。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比失去了你的挚爱还要痛苦。

这就像是除了失去你的一部分肢体,同时还失去了一部分思维一样。

那一周里,阿米莉亚一直在支持着我。不久之后,我们就相互拥有了。

通常情况下,我不会做爱一完就立刻睡去,但这次不同,经过了周末的纵饮和飞机上无眠的几个小时,我很快就睡着了——你或许认为,一个生命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被视为机器的一部分而存在的人,他乘坐另一架机器旅游也应该是件很惬意的事,但事实并非如此。比如,我就不得不在飞行过程中保持清醒,以防呕吐。

洋葱的味道弄醒了我。这到底是早餐还是午餐?管它呢。阿米莉亚特别喜欢土豆,我想可能是她有爱尔兰血统的缘故吧。此刻,她正用平底锅混着洋葱和大蒜炸土豆呢。这不是我喜欢的那种醒来之后享用的饭食,但对于她来说,这就算是午餐了。她告诉我,她在凌晨三点就起来了,然后登陆到网络上演算了一个衰变序列,结果一无所获。因此,对于她在周日加班的补偿,将是一个热水澡、一个还算清醒的情人,以及炸土豆。

我找到了自己的衬衫,但却找不见裤子了,于是就找了件她的睡衣穿上,还不算太坏。我俩穿的是同一尺码的衣服。

在她的浴室里,我找到了自己的蓝色牙刷和她那古怪的丁香口味的牙膏。我的肚子开始发出咕咕的抱怨声,所以我放弃了冲澡计划。虽然不是玉米粉和肉汤,但至少也不是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