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7/45页)

到达瓜达拉哈拉只用了三个小时的时间,但却是糟糕透顶的三小时。一点半左右我到达了医院,但是前台不允许我进去。七点以前都不行——即使到了七点,如果斯潘塞医生没有赶到,我也不能见到阿米莉亚,因此也许要等到八点,也许九点。

我在街对面的汽车旅馆开了一间mediocuarto——半间房,里面只有一个蒲团和一盏灯。睡不着觉,我又找到一处通宵营业的地方要了一瓶阿尔曼卓达龙舌兰酒和一本新闻杂志。我喝掉了大约半瓶酒,费劲地一篇接一篇地阅读着这本杂志。我的西班牙日常对话还可以,但要想理解一篇复杂的议论文对于我来说就有些望尘莫及了,因为在学校时我从来没有学习过这种语言。杂志里有一个关于老年人安乐死的长篇大论,即使是只看懂了一半也已经够吓人的了。

在战争新闻中,有一段关于我们这次绑架行动的报道,在这里它被描述为一次被叛军伏击的维和警察行动。我想,这本杂志不会在哥斯达黎加卖出很多。也许他们在那儿出版了不同的版本。

这是一本有趣的杂志,里面的广告在美国的某些州会被视为非法色情的。如果晃动纸页,可以看到纸间有六种不同的影像在急速地闪动。像大多数的男性读者一样,我猜我找到了一种有趣的晃动纸页的方法,这种方法最终使我沉沉睡去。

七点钟时我到了候诊室,在里面看了一个半小时的无趣杂志后,斯潘塞医生终于来了。他一头金发,个子很高,说的英语带有如墨西哥式蘸酱般浓重的西班牙口音。

“先到我的办公室来。”他拉起我的手臂带我穿过大厅。他的办公室很简陋,屋里没有窗户,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已经坐了人。

“马蒂!”

他点了点头,“海斯跟你通话之后,又给我打了电话。布雷兹也提到了我。”

“很荣幸您能来这里,拉林博士。”斯潘塞在桌子后面坐了下来。

我坐在另一把硬椅上,“那么我们都有什么样的选择呢?”

“定向纳米手术,”斯潘塞说,“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但是还有选择,”马蒂说,“从技术上讲。”

“不是合法的。”

“我们可以钻空子。”

“谁能告诉我你们在谈论些什么吗?”

“自主的角度来说,”马蒂说,“墨西哥的法律比美国的缺乏自由性。”

“在你们的国家里,”斯潘塞说,“她拥有的是选择继续做植物人的权利。”

“这个表达不错,斯潘塞医生。另一种表达方式则是,她拥有选择不必去冒失去生命或者心智变得不健全的危险的权利。”

“我不懂你们说的话。”我说。

“你不需要明白。她已经接受了接驳植入术,朱利安!不动一块肌肉她也可以过上充实的生活。”

“那是有违道德的。”

“那是一种选择。纳米手术要担很大风险。”

“不是很大。没有太大的风险。或者说风险很小(西班牙语),与接驳一样。我们有百分之九十二的康复率。”

“你指的是百分之九十二的存活率。”马蒂说,“完全康复率又是多少呢?”

他耸了两下肩膀,“这些数字不代表任何事情。她很健康而且还算年轻,手术不会要她命的。”

“她是个才华横溢的物理学家。如果她醒来之后脑部受到损伤,那跟没有恢复没什么两样。”

“在没有安装接驳插件之前,我已经跟她解释过这一点。”他挥了挥一份五六页纸的文件,“在她签订这份免责文件之前。”

“你为什么不与她接驳起来问问她?”我说。

“没那么简单。”斯潘塞说,“她被接驳上的第一个瞬间,一切都是全新的,新的神经通路逐步形成,神经网络增长……”他用一只手做了个手势,“神经网络的增长速度不是一般地快。”

“它以指数速率增长,”马蒂说,“她被接驳的时间越长,她获得的经验越多,要想逆操作的难度也就越大。”

“那么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去询问她的意见的原因。”

“在美国你必须要询问,”马蒂说,“病人有完全的知情权。”

“美国是一个很奇怪的国家。你不介意我这么说吧?”

“如果我与她接驳起来,”我说,“我可以迅速地与她接驳,再迅速地断开(西班牙语)。拉林博士比我接受接驳的时间要长,但并不像我们机械师那样天天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