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计中计(第7/29页)

戈奇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头去捕捉那些难逃一死的动物发出的啼鸣。

弗利尔–伊姆萨霍等了一两分钟,但是戈奇一动不动,也没再开口提什么问题。于是嗡嗡机慢慢退了回去,朝戈奇的房间飘去。当它穿过大门回到城堡里去的时候,嗡嗡机回头看了一眼,它看到戈奇正站在小花园的另一端,手里攥着石栏。他微微俯下身,向前伸出了脖子,动也不动。天已经很黑了,普通人类的眼睛应该什么也看不到。

嗡嗡机踟蹰了一会儿,就飘回城堡里去了。

戈奇认为进行“阿扎德”游戏是一天也不能放松的,更别说给自己放个二十天的长假了。这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戈奇事先研究了洛·特尼约斯·克洛沃的许多比赛,他对跟这位参谋长的对决满怀期待。这个人的风格非常大胆,相比其他的高阶玩家,他的技巧简直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这本该是一场充满挑战与乐趣的比赛,可惜事与愿违——戈奇把克洛沃打了个落花流水。这个大大咧咧、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家伙在比赛中犯了好几个非常低级的错误。其中有些一开始还显得相当高明,后果却惨不忍睹。戈奇很理解他,有时候确实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你碰上了一个冤家,光是他的游戏风格就让你浑身使不上劲。又或者在某些情况里,无论你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远见卓识,盘面还是一团糟。这位总参谋长不幸地两样都摊上了。也许戈奇的打法真的是克洛沃的克星,而克洛沃自己又手气全无。

戈奇真替克洛沃感到难过。比起输掉比赛本身,克洛沃似乎更难以接受自己的表现。游戏一结束,他们俩都松了口气。

在比赛的最后阶段,弗利尔–伊姆萨霍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上显示的步数。在它眼里,这些数据与其说是一场游戏,不如说是一则运算。游戏玩家戈奇正在一步一步地分解掉他的对手。对方的确打得很糟,这不能否认,但是戈奇却比它想象中打得还要出色。他的风格里现在多了一种全新的东西,那就是冷酷无情。尽管嗡嗡机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转变,但它却没想到他变得这么快,这么彻底。它仔细观察着戈奇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有烦恼,有怜悯,有愤怒,有悲伤……但在他的手法上,它完全看不到诸如此类的情绪。它看到只有一个游戏玩家在棋盘上表现出来的自律和凶悍,戈奇就像一台遵循规则的完美机器一样,指挥着手里的棋子和卡牌。

又是一个变化,它想。这个男人已经变了,他在这个游戏和帝国里陷得越来越深。早就有人这么告诉过它,他一定会变的。原因之一就是戈奇在这里一直使用伊埃语。弗利尔–伊姆萨霍有时觉得这种习惯并不能说明什么,不过它也知道,一旦“文明”人长时间不使用玛瑞语而改说别的语言,他们就很容易发生改变。他们会用那一种语言进行思考,行为举止全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们失去了“文明”语言具有的精确的结构、清晰的思路和阴阳顿挫的美感,全都变得粗俗不堪。

玛瑞语是一门经过精心设计的语言,它最大程度地开发出了泛人类种族的大脑和言语系统所能负载的表达能力。弗利尔–伊姆萨霍觉得它们其实不必做到这个程度,但是那些比它还要智能的智脑最终还是发明出了这种语言。如今一万年过去了,那些身居上位的智脑们仍旧对这门语言评价甚高,因此弗利尔–伊姆萨霍也只能屈从于它的上级了。有一台智脑还说,玛瑞语之于“文明”,正如“阿扎德”游戏之于帝国。这个说法非常新奇,不过弗利尔–伊姆萨霍当然也能读出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而伊埃语则是一门在演变中逐渐形成的普通语言。这种语言天生就欠缺多愁善感和通力合作的语言表达。像戈奇这样敏感又不谙世事(帝国的事)的外星人不得不在说伊埃语的同时,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它里面蕴含的某种道德理念。

现在赛场上的这个男人好像化身成了那种肉食动物,就是他曾在傍晚听到过它们悲鸣的那种野兽。他在棋盘上来回走动,设下种种圈套、伏兵和陷阱,对敌人毫不手软、紧追不舍,鲸吞蚕食掉对手的一切……

弗利尔–伊姆萨霍在自己的伪装里很难受地别过了脸,最后直接关掉了屏幕。

戈奇在结束了与克洛沃比赛的第二天收到了一封来自察木力斯·阿马尔克–泥的长信。他坐在房间里,看着面前老旧的嗡嗡机。察木力斯一边转达他朋友的近况一边向他展示奇亚克星环现在的样子。波露拉尔教授依然在休假中,哈弗利斯怀孕了。奥兹·哈珀和她的初恋一起去旅行了,不过她一年以内就会回到大学里继续研究。察木力斯还在继续写那本历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