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奥罗拉(第10/38页)

这个想法让她的情绪完全稳定下来。她全身放松,往椅背一靠。“很好,”她说,“你是我的第五代子孙。如果这就是你希望讨论的私事,我认为毫无必要。”

“这点我完全了解,老祖宗。这份族谱只是我的开场白,并非我希望讨论的问题。你要知道,阿玛狄洛博士也晓得这重关系,至少我这么怀疑。”

“是吗?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理由相信,凡是在研究院工作的人,都被他悄悄调查过族谱。”

“可是为什么呢?”

“比方说,像我这样的情形,他就一定要查出来。他是个多疑的人。”

“我听不懂了。就算你是我的第五代子孙,这对我都没什么意义了,对他又为何那么重要呢?”

曼达玛斯用右手指节磨蹭着脸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对你的厌恶少说也和你对他的厌恶一样强烈,嘉蒂雅女士。如果你因为他的缘故而想拒绝见我,他同样会因为你的缘故而拒绝提拔我。假如我是法斯陀夫博士的后代,情况或许会更糟,但也糟不到哪里去。”

嘉蒂雅硬挺挺地端坐在椅子上。当她开口时,她的鼻孔不停掀动,声音则相当紧绷。“那么,你指望我做些什么呢?我总不能公开宣称你并非我的子孙吧。我是不是应该在超波上登个公告,声明我和你断绝关系,你的一切通通不关我的事。这样能否令你的阿玛狄洛满意?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你给我听好,我绝不会那么做。凡是能令他满意的事,我一律不会做。如果这意味着他会因为不认同你的血缘,而把你解雇或剥夺你的工作权,那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知道应该找个不那么疯狂、不那么邪恶的老板。”

“他不会解雇我的,嘉蒂雅女士。我对他实在太重要了——请原谅我的傲慢。话说回来,我希望有朝一日能继他之后成为研究院的院长,而我相当确定,如果他怀疑我不但是你的后代,更糟的是,我还是另一个人的后代,那么他一定会反对到底。”

“难道在他心目中,可怜的山提瑞克斯比我还讨厌?”

“你完全搞错了。”曼达玛斯涨红了脸,还吞了几下口水,但他的声音依然保持平稳镇定,“我绝无意对你不敬,夫人,但我认为自己有权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

“我是你的第五代子孙,这点在族谱中写得明明白白。但是有没有可能,我并非山提瑞克斯・格里迈尼斯的第五代子孙,而是地球人以利亚・贝莱的后代?”

嘉蒂雅猛然站了起来,速度之快活像一个受到力场操纵的傀儡,她甚至并未察觉自己已经离座了。

还不到十二个小时,这个地球人的名字已三度传到她耳朵里——而且是出自三个不同的人之口。

“你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好像不是她自己说的。

现在他也站了起来,微微后退一两步,然后说:“我觉得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你的儿子,也就是我的曾曾祖父,他是不是你和那个地球人以利亚・贝莱留下的种?以利亚・贝莱是不是你儿子的父亲?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比这更白的说法了。”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甚至作这种暗示?你哪儿来的胆子?”

“我会有这个胆子,是因为此事关系到我的前途。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的事业很可能就完蛋了。我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但如果只是口头上的否定,对我一点用也没有。我必须要能在适当的时候,把证据端到阿玛狄洛博士面前,让他相信他对我的怀疑被你一笔勾销了。毕竟我看得很清楚,相较于他对地球人以利亚・贝莱的深恶痛绝,他对你的厌恶——甚至对法斯陀夫博士的厌恶——根本等于零——而不是趋近于零。原因并非他短命那么简单,虽说想到自己身上有那种野蛮基因会令我痛苦万分,但我认为如果我能证明自己是另一个地球人的后代,他便会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可是,只要一想到以利亚・贝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他就会像发了疯一样。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以利亚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在耳畔响起,令嘉蒂雅觉得他好像又活了回来。她深深地、重重地喘着气,陶醉在一生最美好的记忆中。

“我知道为什么。”她说,“因为当年,虽然所有的条件都对他不利,虽然整个奥罗拉都不支持他,以利亚却能在阿玛狄洛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设法摧毁他的阴谋诡计。而勇气和智慧是以利亚仅有的凭借。阿玛狄洛远远比不上这个地球人,偏偏地球人是他一向最瞧不起的,所以说,他除了恨得牙痒痒的,还能做什么呢?以利亚已经死了超过一百六十年,阿玛狄洛仍旧无法忘记,无法释怀,无法解开他自己和这个死人之间纠缠不清的恩怨情仇。只要这股恨意仍在分分秒秒折磨他,我就绝不要帮阿玛狄洛忘记——或消除这个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