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丹尼尔与吉斯卡(第8/13页)

“大家都知道,这或许只是早晚的问题。”

“或许吧。但如果这样的接触已经为期不远,我们更不应该只是被动等待。我认为我们越来越被动,贝莱先生。已有两个半世纪的时间,未曾出现新的太空族世界了。我们这些世界是如此温驯、如此可爱,使得我们实在不愿离开。你知道的,当初人类之所以移民这个世界,是因为地球的情况越来越糟,因而相较之下,蛮荒世界上的艰难险阻也就不算什么了。等到五十个太空族世界一一建立起来——索拉利是最后一个——对外发展的动力和需要便消失了。至于地球,则退缩到地底钢穴中。故事就此结束。”

“你并不真的这么想吧。”

“难道我们要维持现状吗?难道要继续过着平静、舒适、不思进取的日子吗?告诉你,我真的就是这么想。人类若想继续茁壮,一定要设法扩展活动范围,而途径之一就是开拓外层空间,就是不断发现新的世界。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其他进行这种扩展的文明就会接触到我们,而我们将无法抵挡对方的旺盛活力。”

“你预期会有一场太空大战——像超波剧里那种战争场面。”

“不,我不太相信有那种必要。一个在太空中不断扩展的文明,根本看不上我们这几十个世界,而且他们或许已经进化到某种智慧高度,根本不觉得需要用武力在此建立霸权。然而,如果被一个更有活力、更有生气的文明所包围,我们将感到相形见绌,无形的压力就会毁掉我们。一旦了解到当前的处境,以及过去所浪费的潜能,我们必定会自暴自弃,从此一蹶不振。当然,我们或许能用其他的扩展来补偿——例如扩充科学知识,或是文化内涵。但我担心没有任何扩展能够独立发展,它们的兴衰总是彼此牵连。显然,如今我们正处于全面衰退中——我们活得太久,过得太舒服了。”

贝莱说:“我们在地球上,总是认为太空族无所不能,而且自信心十足。所以我很难相信,从你这个太空族口中会说出这种话。”

“我的观点和主流背道而驰,其他太空族都不会对你这么说。既然别人无法忍受,我在奥罗拉上也就很少谈这种事。我换个方式,直接鼓吹新一波的拓荒运动,至于我所担心的事情,也就是不这么做将会带来灾难,我则故意避而不提。这一点,至少我算是赢了。奥罗拉已经认真地——甚至狂热地——考虑开启一个新的探索与拓荒时代。”

“可是听你的口气,”贝莱说,“却一点狂热也没有。出了什么问题吗?”

“因为马上就要谈到我想毁掉詹德・潘尼尔的动机了。”

法斯陀夫顿了顿,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贝莱先生,我很希望自己对人类能有更深刻的了解。我已经花了六十年来研究正子脑的复杂结构,而且预计还要再花上十五到二十年的时间。但由于人脑要比正子脑复杂得多,关于人脑的问题,目前我才摸到一点边而已。到底有没有类似机器人学三大法则的人类法则呢?如果真有的话,总共有几条,又该如何以数学表达呢?我完全没概念。

“不过,或许总有一天,会有人研究出这组人类法则,然后就能预测人类未来的大方向——例如将来会发生些什么事,以及要怎么做才能趋吉避凶——而不是像我这样,只能作些猜想和臆测。有时我会梦想建立一门数学分支,我将它称为‘心理史学’,但我明白自己做不到,甚至担心永远没人做得到。”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贝莱等了一会儿,然后柔声道:“你想毁掉詹德・潘尼尔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法斯陀夫博士?”

法斯陀夫似乎没有听到这个问题,总之并未有所回应,当再度开口时,他只是说:“丹尼尔和吉斯卡再次回报一切正常。告诉我,贝莱先生,你想不想和我再走远一点?”

“去哪里?”贝莱谨慎地问。

“去隔壁的宅邸。在那个方向,穿过草坪就到了。你受得了这种开放感吗?”

贝莱抿着嘴,朝那个方向望去,仿佛试图测量它对自己的影响。“我相信自己受得了,我认为没问题。”

这时吉斯卡已经来到附近,听到了这句话,他向贝莱更靠近些,看得出在阳光底下,他的双眼不再闪闪发光。“先生,请容我提醒你,昨天太空船降落奥罗拉之际,你曾经极为不舒服。”就算他的声音丝毫不带人类情感,这句话仍明白显示他的关切。

贝莱随即转头面向吉斯卡。纵使他把丹尼尔当成好朋友,纵使移情作用早已改善了他对机器人的态度,此时此刻却另当别论,这个造型原始的吉斯卡令他感到分外厌恶。他竭力压抑心中的怒火,回应道:“我在太空船上会那么大意,小子,是因为我太好奇了。面对一个从未经历过的景象,我根本来不及调适。现在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