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1](第7/7页)

“跟巴里刚刚结婚的时候,我做一切事情都按照他的方式来,从不考虑自己。他睡觉的时候,我驾驶飞艇,有很多时间思考。我会想到父母日渐老去而我又不在他们身边,想到一些我打算跟妈妈要来的菜谱而她又不在这里。我不断问自己,我在干些什么?

“可是即使我一切都听从他的,我们也总是吵架。争论的内容我们既无法理解,又不知该如何解决。后来我决定要做些改变。

“从走廊里瓶瓶罐罐的悬挂和橱柜里盘子的摆放,到卧室里照片的排列和救生马甲、鞋和毯子的存放,我都重新布置。我让元气和能量在这里流动更加顺畅,让风水更加顺遂。有人也许觉得这里有点儿狭窄和破旧,可从那以后飞艇就更像我们的空中宫殿了。

“巴里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些改变。可是,由于风水更顺,我们不再争论,即便是经历风暴的危急时刻,我们也能配合得天衣无缝。”

“在风暴中你一点儿都不害怕吗?”我问。

叶玲咬了咬下嘴唇,心里琢磨着我的问题。

“一开始随着巴里上路的时候,我还不了解他。我常常在夜里醒过来,用中文说,跟我一起在天上飞的这个人是谁?这才是令我最害怕的问题。

“然而昨晚,我奋力操控飞艇的时候巴里过来帮忙,我一点儿都不害怕。我心里想,就算一起死在这儿也没关系。我了解这个男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就是我的家。”

“闪电根本不会产生真正的危险。”艾克说,“你都知道,没错吧?‘美利坚之龙’号是一个巨大的法拉第笼,即使闪电击中我们,电荷只会集中在金属结构的外表面。风暴时,我们处在整片海域最安全的地方。”

我搬出叶玲刚刚说过的理论,飞艇似乎知道在风暴中该往哪儿走。

艾克说:“空气动力学很复杂,飞艇移动的线路是由物理定律决定的。”

“不过等你拥有了梦寐以求的极光飞艇,你还是会让她画上眼睛吧?”

艾克点点头,似乎觉得我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拉斯维加斯这座沙漠王冠,展现在我们下方、四周和头顶。

观光飞艇和客运飞艇闪烁着霓虹灯和花哨的大荧光屏,在拉斯维加斯大道上空星罗棋布。像我们这种货运飞艇被限制在一条与大道平行的狭窄通道,只有特定地点才允许飞艇在个别赌场起飞和降落。

“那是拉普达。”艾克指着我们上方一艘巨大鼓胀的巴洛克风格飞艇说。它似乎跟威尼斯人一般大,我们正在它的下方经过并转向左侧。这种最新最亮的空中赌场内部灯火通明,像一只中国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在空中。从大道起飞的空中的士像萤火虫一样纷纷朝它飘去。

我们已在城外恺撒宫旗下的风力发电厂卸下了承运的涡轮叶片,现在正前往恺撒宫。给这种雇主运货的好处之一就是有免费客房招待。

目光越过海市蜃楼大饭店,我看见广场商店街前方的飞艇停泊杆露出高耸的尖顶和闪烁的灯光。那里通常停靠着土豪才能拥有的奢侈私人飞艇,可是今晚却空空如也。一艘跨越太平洋的东风飞毛腿长途运输飞艇,将把那里据为己有。虽然它名为“美利坚之龙”,却被戏称为“飞翔的中国佬”。

“我们去赌几把,然后再回房间。”艾克对朝他微笑的叶玲说。这将是一周以来他们头一次睡在一起。他们有整整24个小时休息,然后将出发前往蒙大拿州卡利斯佩尔,把一批水牛骨运回中国。

我躺在城区旅店房间的床上,琢磨着我家卧室里的家具该如何摆放才能让元气绕过床铺、床头柜和梳妆台。飞艇引擎微弱的嗡嗡声让我有些怀念,那声音轻柔得需要你用心倾听。

我开灯接通妻子的电话说:“我很快就会回家。”

[1] 本文灵感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约翰·麦克菲所著的《不同寻常的交通工具》。出于需要,小说情节没有完全遵照真实世界的地理特征:从兰州到拉斯维加斯的大圆航线不会经过鄂尔多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