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乌拉斯(第10/13页)
“一味被动也无法获得权力。”
“我们寻求的不是权力,我们寻求的是权力的终结!你认为呢?”玛伊达希望能得到谢维克的支持,“手段即结果。奥多一生都是这么说的。只有和平的手段才能带来和平的结果,只有公正的行为才能带来最终的正义!明天我们就要举事了,不能在这个时候搞分裂啊!”
谢维克看看他,又看看那个女孩儿和一直站在门边紧张听着他们谈话的那个当铺店主。他很疲惫地小声说道:“如果我有用处,那你们就利用吧。也许我可以在你们的报纸上发表一项关于此事的声明。我来乌拉斯不是为了躲躲藏藏的。如果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在这里,也许政府会有顾忌,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来拘捕我。我也不知道。”
“应该是这样,”玛伊达说,“当然会这样。”他的黑色双眸兴奋地闪耀着,“里梅维到底去哪儿了?西罗,去找他妹妹,让她去把他找来。——你就写你为什么来这里,写一写阿纳瑞斯,写你为什么不愿意将自己出卖给政府,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们会将它发表的。西罗!把梅斯舍也叫来。我们会把你藏匿在某个地方,但是,我们会让伊奥国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这里,你跟我们在一起!”他滔滔不绝地说道,一边在屋里飞快地来回走动,双手不住地痉挛,“然后,在游行罢工之后,一切便会见分晓了。到那时,事态也许就会有所改变!也许你就不需要再藏起来了!”
“也许所有监狱的大门都已经被打开了。”谢维克说,“那么,给我一些纸吧,我要开始写了。”
西罗走到他身边,微笑着弯下身子,似乎在鞠躬,然后略带羞怯又很谦恭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这才出去。她的双唇很凉,那种触觉在他脸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他在玩笑街一栋屋子的阁楼里待了一天,又在一个旧家具仓库的地下室里待了一天两晚,这个地方很奇怪,光线黯淡,堆满空镜框和破损的床架。他写了那个声明。几小时后,他们把印刷出来的东西拿来给他看:最初是在《摩登时代》报纸上,后来,《摩登时代》报社被关闭、编辑被拘捕之后,换成了一个地下出版社印刷的传单,此外还有关于示威游行和大罢工的计划和动员令。他没有细看自己写的东西,也没有用心去听玛伊达和其他人的谈话,他们向他讲述了报纸如何让大家群情激昂、罢工计划如何得到源源不断的响应,而他如果出现在游行队伍中,又将令全世界如何震动。等他们离开,就留下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偶尔会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看着用符号记下的关于时间统一理论的笔记和等式。他眼睛看着本子,却完全读不进去,也理解不了里面的东西。他把笔记本重新收好,双手抱头坐在当地。
阿纳瑞斯是没有旗帜的,不过在大罢工的时候,除了罢工标语牌以及工联主义和社会主义工人协会的蓝白色旗帜外,还有很多自制的带有绿色生命之环标志的标牌,这个标志是两百年前奥多主义运动用过的一个象征符号。这些色彩绚烂的旗帜和标牌在阳光下飘扬着。
在那些上锁的屋子里躲了那么些时候,现在能够重见天日真是太好了。在这样一个春日的早晨,能够边走边挥舞手臂、呼吸新鲜的空气,真是太好了。在这么多人、如此庞大的一个群体当中,跟数千人一起前进,穿过所有的小街小巷、通衢大道,虽然有些恐惧,却也令人愉悦。等大家齐声高歌的时候,那种愉悦以及恐惧都变成一种狂喜。他的眼里充满泪水。歌声很低沉,从各处街道的深处传出,在空中传播过长远的距离之后,变得柔和、含糊,这是数千人的合唱,势不可挡。从街道另一头远远传来的队伍最前列的歌声,还有后头那无数人的歌声,彼此都脱节了,因为歌声要传递的距离太远,于是总有些歌声慢了一拍,在努力地追赶其他声音,像一支卡农曲。似乎每个时间都有人同时在唱歌曲的不同部分,实际的情形却是每个唱歌的人都是从头到尾唱下来的。
他不知道他们在唱什么内容,就只能听着,和着音乐一起前进。最后,从缓慢前进的人流中一波一波地传来了一阵他很熟悉的旋律。他昂起头,用他自己的语言加入了合唱的行列,他学过这首歌,是“起义赞美歌”。
两百年前,在这些街道,在这条街道,同样是这些人,他的自己人,曾经唱过这首歌。
哦,东方的亮光,唤醒
沉睡的人们!
黑暗被打破,
誓言永存。
谢维克旁边队列中的人都止住了歌声,听他唱歌。他微笑着,一边放声高歌,一边跟着他们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