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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美利欧在一起也挺痛苦。至少我的笔记上是这么说的。这不是他的错,我肯定。他既温柔又耐心,对我忠贞不渝。只是有点……呃,你不可能每天都重新建立一种关系嘛。我们的公寓里铺天盖地都是我们的照片,我写给自己的关于我俩的笔记,我们在海伯利安上的全息像,但是……你知道。到早上他又完全变成了陌生人。下午我又开始相信我们有过的一切,即便我根本记不起来。到晚上我便会在他的臂弯里哭泣……然后,到差不多的时候,我就去睡觉了。这样子也挺好。”

瑞秋的影像停顿了一下,转身,像是要切断连接,但很快又稳定住了。她对着他们莞尔一笑:“反正,不管怎样,我已经离开学校一段时间了。自由岛医疗中心想要我全天候地待在这里,但是这样的话,他们也得时刻照料着我……鲸逖研究所向我提供了一份邀约,难以拒绝。他们提出要给我……我想他们说的是‘研究酬金’……那可比我在奈藤黑塞尔四年求学所支付的费用再加上帝国大学的所有学费还多呢。

“但我拒绝了。我依然会以门诊病人的身份去那里,RNA移植系列手术总是让我全身瘀青,情绪低落。当然,情绪低落是很正常的,因为每天早上我都记不起那些瘀青是怎么来的嘛。哈哈。

“不管怎样,我会和谭雅一起待一段时间,然后可能……我想可能会回家一段时间。二月是我的生日……我又会变成二十二了。挺奇怪,是吧?无论如何,和熟识的人们在一起生活总会容易得多,我是在刚转到这里的时候,也就是二十二岁的时候,遇到谭雅的……我想你能明白。

“那么……我以前的房间还在吗,妈妈?你经常威胁我说要把它变成一间麻将厅,有没有这么做呢?给我写信吧,要不然给我打个电话。下次我会多花些钱使用双程电话,这样我们就能面对面说话了。我只是……我想我……”

瑞秋挥了挥手:“我得走了。回见,金丝燕。我爱你们。”

离瑞秋的生日还有一周,索尔飞到巴萨德城,好去那座城市唯一的公共远距传输终端带她回家。他先看见瑞秋,她正站在花钟的附近,提着行李。她看起来很年轻,但和他们在复兴之矢挥别之时相比,改变也不是很明显。不,索尔意识到,她的姿势所展现的自信没有以前足了。他摇摇头让自己甩掉这些想法,向她呼喊,跑过去拥抱她。

他放开瑞秋时,她脸上的表情如此震惊,这表情在他心中挥之不去:“怎么了,亲爱的?出什么事了?”

除了这次之外,索尔几乎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女儿完全语无伦次。

“我……你……我忘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她摇摇头,那动作是多么熟悉,最终她大哭大笑起来,“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有一点点不同,爸爸。我记得,我离开这里是在……准确地说是……昨天。那时我看见……你的头发……”瑞秋捂住了嘴。

索尔伸手挠了挠头皮。“啊,对。”他说,突然自己似乎也要又哭又笑了。“你毕业后,算上旅行的时间,都已经不下十一年了。我已经老了,脑袋也秃了。”他又张开双臂。“欢迎回来,小宝贝。”

瑞秋扑入他的拥抱,扑入了安全的港湾。

几个月里,一切如常。瑞秋周围都是熟悉的人和事,她感觉更安心了,而萨莱为女儿疾病伤心的情绪,也被女儿回家所带来的快乐暂时抵消了。

瑞秋每天都早起观看她的私人“指导秀”,索尔知道,里面出现的他和萨莱的影像,比她记忆中的面容要老出十几年。他试图想象这对于瑞秋来说是怎样的——从自己的床上醒来,二十二岁,带着全新的记忆,正在家中欢度去环网念大学之前的假期,猛然发现自己的父母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房屋和城镇也有了上百处细微的变化,新闻内容也完全不同……多年的历史已经从她身边溜走。

索尔无法继续想象下去。

他们犯的第一个错误就是让瑞秋如愿,邀请她旧时的朋友参加她的二十二岁生日聚会。正好是上次庆祝她生日的原班人马——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妮姬、唐·斯图尔特还有他的朋友霍华德、凯西·欧贝格,以及玛塔·婷,她最好的朋友李娜·米凯勒——他们那时都刚从大学回来,已经蜕去幼年的茧,开始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