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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一个凉爽的早晨,随着我的卧室在圣徒世界的高树枝上微微晃动,我醒来了,看见了灰色的天空,意识到:我的缪斯逃走了。
我已经五年没有写诗了。《诗篇》摊开在天津四丙的塔楼里,除了已经发表的之外,仅仅完成了几页。我一直在使用思想处理器写小说,随着我进入书房,其中一只开动了。见鬼,它打印了出来,我对我的缪斯干了些什么?
它说,我现在这些作品的风格中,有什么东西让我的缪斯逃跑了,神不知鬼不觉。有些人从来不写,这些人从来不为创作冲动感到激动,向他们讲述缪斯,就像在使用修辞格,就像一个离奇的幻想。但是对我们这些以词语为生的人来说,我们的缪斯是真实的,她是我们的一切,就像语言的黏土,我们靠它们来进行雕刻。一个人写作时(真正写作时),就好像众神在给他发送超光信息一样。真正的诗人,在他的头脑成了钢笔或者思想处理器这样的工具之后,处理着那些不知从哪泉涌而来的发现,并且将它们表述出来,那个时候,他们也无法用言语表达这种喜悦之情。
然而,我的缪斯逃掉了。我跑到我其他世界的家中,四处寻觅她,但是装饰着艺术品的墙上,空荡荡的房间里,唯有寂静在那儿回响。我传输到最喜欢的地方,望着太阳落进被风吹斜的大草原,夜晚的迷雾遮住了永埔星的乌黑峭壁,但是尽管我挖空了自己堆满无穷尽《濒死的地球》的垃圾文的头脑,我的缪斯还是一丝声响也没有。
我在酒精、在闪回中搜寻着她,重又回到了天国之门的多产日子,当时灵感持续不断地在我耳朵里嗡嗡直响,打断我的工作,把我从睡梦中叫醒,但是在这些重现的日日夜夜,她的声音沉默,混乱,就像来自被遗忘的世纪里的损坏的音频磁碟。
我的缪斯逃走了。
我如约传输到泰伦娜·绿翼-翡的办公室。泰伦娜已经从硬传部首席编辑晋升到了出版人的职位。她的新办公室占据了鲸逖中心超线尖塔的最高层,屹立在那儿,仿佛栖息在银河最最高的铺着地毯的山峰尖顶;唯有略微偏振的密蔽场的无形圆屋顶在头顶上拱起,地毯的边缘终止在六千米的垂势上。我心想,其他作者会不会有往下跳的冲动呢。
“是新作吗?”泰伦娜问。这星期,卢瑟斯主宰了这个风尚宇宙,“主宰”是个非常正确的字眼;我的这位编辑穿革戴铁,锈迹斑斑的长钉绕在她的手腕和脖子上,巨型弹药带从她的肩膀横跨过左胸。弹药看上去像是真的。
“对。”说完,我把装着手稿的盒子扔上她的桌子。
“马丁,马丁,马丁,”她叹气,“你什么时候会把你的书传输给我,而不是费尽力气地打印出来,大老远亲自把它们送到这儿来呢?”
“亲自把它们送过来,会让我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我说,“尤其是这篇。”
“哦?”
“对,”我说,“你为什么不读读呢?”
泰伦娜一边笑,一边用黑指甲敲着弹药带的弹药筒。“马丁,我知道,它肯定达到了你一贯的高水准,”她说,“不读我就知道。”
“请读一读。”我说。
“真的,”泰伦娜说,“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当着原作者的面读他的新作,总让我感到不舒服。”
“这部作品不会的,”我说,“你只要读读前几页。”
她肯定在我的口气中听出了点什么,于是微微皱了皱眉,打开了盒子。她读了第一页,翻阅着稿子的其他部分,那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一页仅仅只有一句话:“然后,十月的一个美丽清晨,濒死的地球吞下了它自己的内脏,最后一次痉挛,死了。”其余的两百九十九页空空如也。
“你在开玩笑吗,马丁?”
“不。”
“那是狡猾的暗示吗?你打算开始写新系列了?”
“不。”
“马丁,我们已经预料到了。我们的故事策划员为你想了好几个系列的点子,都很激奋人心。萨博威兹先生觉得你可以为全息电影《腥红复仇者》写小说,这肯定棒极了。”
“你可以把‘腥红复仇者’贴在你自己的法人屁股上,”我由衷地说,“我和超线玩完了,和你那称之为小说的嚼烂了的稀粥玩完了。”
泰伦娜的表情没变。她的牙齿不再是尖的;今天,它们变成了生锈的铁,和她手腕上的尖刺及脖颈上的项圈相配,“马丁,马丁,马丁,”她叹了口气,“你快给我道歉改正,好好说话,不然,你就不知道你会怎么玩完。不过这可以等明天再说。回家清醒清醒,好好想一想吧,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