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的遗孤(第6/24页)

“该死,”萨姆医生道,“那机器可能也是驱逐者修造出来,供他们往返日光层冲击场和红巨星星系之间,不过是辆丑陋的电车。”

“我倒不觉得。”年轻的德恩·索阿说,没听出萨姆话语里的讽刺。

“嗯,驱逐者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帕特克·乔治说道,他已经接入了系统节点,“西行,请再次打开窗户,使用与上次相同的放大倍率。”

突然,房间充满了星光和阳光,光芒从辫结的轨道森林环反射而来,看上去像极了杰克和巨大的豆茎,绕明亮的白星蔓生开去,直到视野的尽头。现在,图案上开始出现了点别的东西。

“这是实时的吗?”德姆·利亚低声道。

“对。”西行回答,“显然,我们一进入星系,驱逐者就注意到了我们的聚变尾迹,现在他们打算来跟我们打个招呼。”

好几千条光带——乃至上万——扑扇着离开了森林环,像一群明亮的萤火虫,又像一段辐射蛛纱,从辫结的巨叶、树皮和大气中剥离。几千颗光粒向星系外奔来,朝螺旋号涌来。

“请把影像稍放大些好吗?”德姆·利亚问。她本是对西行说话,但接入飞船视觉网的科姆·罗伊率先完成了这一命令。

光之蝴蝶。一百、两百、五百公里宽的翅翼迎着太阳风,驾驭着从明亮的小星倾泻而出的磁场线。实际上这些发光的有翼天使,或者说魔鬼,还不止几万,有好几百万。至少好几百万。“希望他们比较友好。”帕特科·乔治说。“希望能和他们交流。”年轻的德恩·索阿低语,“我是说……在过去的一千五百年间,他们依照自己的意愿进化,成什么形态都有可能。”

德姆·利亚把手放上桌子,发出一声轻响。“我建议现在停止猜测和期望,为会合作好准备,那是在……”她顿了顿。

“二十七小时零八分钟之后,如果驱逐者继续向星系外航行,来见我们。”西行提示道。

“蕾斯·珊德勒,”德姆·利亚轻声说,“我建议你和负责推进的人工智能开始着手确认我们最后的减速足够温和,不致给前来迎接我们的几万驱逐者送去炙人热浪。如果外交接触以那样开场,可真是糟透了。”

“如果他们带有恶意前来,”帕特科·乔治说,“聚变驱动将会是我们最有力的武器……”

德姆·利亚打断了他。她的声音轻柔,但不容争辩。“在驱逐者明确他们的动机之前,请勿讨论与之交战。帕特科,请检查飞船所有防御系统,但在我们单独讨论进攻之前,请勿在众人面前作此类发言。”

帕特科·乔治点点头。

“还有别的话或者问题要补充吗?”德姆·利亚问。没人回答。

九人从桌旁起身,忙乎各自的任务。

不眠不休超过二十四小时后,德姆·利亚独自站着,身处微型白星系统之中,G8耀眼闪亮,距她的肩膀仅有只码之遥。辫结的世界树如此之近,伸手可及,甚至可用双手捧住它,而齐胸的位置,几百万微光闪亮的翅翼汇聚在螺旋号上——他们减速的聚变尾迹已经减少到零。德姆·利亚站在一片虚无之中,双脚稳稳地在黑色空间中站立,奇异的森林环绕在她腰间,群星组成的星座和迷蒙的星系散在她的头顶、周围,围绕她裹成一个球体,直到浩渺无边。

突然间,西行到了她身旁。这位十世纪僧人的虚像摆出他通常的姿势:盘腿,轻松地飘浮在黄道平面上方,与德姆·利亚保持几码的得体距离。他没有穿上衣,赤足,肚子圆滚滚的,圆脸、眯缝的双眼、红润的脸颊发散出祥和的感觉。

“驱逐者驾驭太阳风的技术真是高超。”德姆·利亚低声道。

西行点点头。“你注意到了,但事实上,他们是在磁场线一列的冲击波上滑行,获得令人惊骇的爆发力和速度。”

“我听说过,但从未亲眼见到,”德姆·利亚说,“能否……”

马上,他们所在的恒星星系变成了从G8白星倾泻而出的磁场线的迷宫,在开端时是弯曲的,然后变得平直,间隔相等,就像齐射而来的激光切枪。显图上用红色标出复杂精密的磁场线轨道,蓝线显示从星系外射入的数不清的宇宙射线的路径,与磁场线并排而列,大有拨开磁场线前进的势头,好似一群大马哈鱼奋勇地逆流而上,去恒星的腹地产卵。德姆·利亚注意到恒星的弧形磁场线联结着南北极,互相叠加,排列紧密,使得大部分宇宙微波向外偏转,不容易沿着无阻碍的极地磁场线抵达恒星。德姆·利亚改变了比喻,觉得更像是精子在拼命地游向发光的卵,却被凶险的太阳风和一浪浪磁波丢开,被磁场线发出的激波赶走,好似有人在用力挥舞一条电缆或者长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