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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定是大声说出了什么话,因为伊妮娅对我说道:“劳尔,它是活的。这拟肤束装是一个有机的生物体……经过基因塑造和纳米技术的改进……但只有三个原子的厚度。”
“怎么穿?”我看着它爬上了我的手臂,到束腰外衣的袖管口时,它退却了。我觉得这东西一点也不像衣服,完全就是一只食肉动物。这世上的拟肤束装都有同样一个问题,必须贴肉穿,下面不能再有别的衣服。哪个地方都不能有。
“啊,”伊妮娅说,“很简单……和老式的拟肤束装不一样,不用拉啊扯啊的。你只需脱光衣服,站直身体,然后把这东西往头上一丢。它就会顺着你的身体往下。快点。”
这激发了我内心的什么东西,不是兴奋。
我和伊妮娅对那里的客人说了声失陪,便一起沿着螺旋楼梯跑到了飞船顶部的卧房。到了那儿,我们匆匆脱掉衣服。我看了伊妮娅一眼,她赤身站在领事那张古老的睡床旁(我记得那床也非常舒服)。我刚想和她说说,在树舰靠岸前,是不是好好利用一下时间,但伊妮娅只是朝我摆了摆手指,便把那滴银色的原生质举到头顶,丢到了头发上。
银色生物吞没了伊妮娅,我注视着这一切,那景象真令人惊慌。它沿着她那金褐色的头发往下流,就像是液体金属一般,盖住了她的眼睛、嘴巴、下巴,接着如反光的熔岩一般,沿着她的脖子流下,覆盖了她的肩膀、乳房、肚子、髋骨、耻骨、大腿、膝盖……最后,她抬起一条腿,接着是另一条腿,于是,她被完全吞没了。
“没事吧?”我问道,声音非常轻。我的那滴银色原生质还在手中搏动,急切地想要把我吞下。
伊妮娅——或者说,原是伊妮娅,现在变成一尊铬银雕像的东西——朝我竖了竖拇指,又指了指喉咙。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同霸主时代的拟肤束装一样,从现在开始,通信将由默读拾音器进行。
我双手举起不断搏动的原生质,屏住呼吸,闭上双眼,将它丢在了头顶。
这一切只花了不到五秒钟的工夫。刹那间,我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呼吸了,那滑溜溜的物体覆盖住了我的口鼻,但紧接着,我便吸上了一口气,新鲜凉爽的氧气。
听得到吗,劳尔?比起旧装束上的耳塞拾音器,这套装束让她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清晰得多。
我点点头,然后默念道:听得到,好怪的感觉。
准备好了吗,伊妮娅女士,安迪密恩先生?片刻之后,我才意识到说话的是另一名适应太空的驱逐者,是崔芬耶·尼卡加特,他正在束装的线路那头问话。我先前听到过他的声音,但当时已经通过语音合成器翻译。现在,在这条直接的线路上,他的声音甚至比仙·奎恩塔纳·卡安鸟鸣般的声音还要清澈悦耳。
准备好了,伊妮娅应道。于是我们走下螺旋楼梯,穿过人群,来到了外面的瞭望台上。
祝你们好运,伊妮娅女士,安迪密恩先生。说话的是贝提克,他正通过飞船的通信线路和我们讲话。当我们来到瞭望台的栏杆旁,站到克洛尔和尼卡加特的身边时,机器人碰了碰我俩的银色肩膀。
罗莫也在等我们,他那银色的拟肤束装显出他手臂、大腿和平坦腹部的每一块肌肉。有那么一小会儿,我感到非常尴尬,真希望自己在这层微薄的银色流体衣装下还穿着什么东西,或者自己以前能努力锻炼,把体型练棒。伊妮娅看上去美极了,那美妙的胴体以银铬塑造。真高兴,还好只有机器人一个人跟着我们五人来到了瞭望台上。
飞船离星树还有几千公里的距离,正猛烈减速。帕洛·克洛尔打了个手势,便轻轻松松跳到了瞭望台的细栏杆上,在六分之一重力水平下平衡住了身体。崔芬耶·尼卡加特跟着他照做,接着是罗莫,然后是伊妮娅,最后——笨手笨脚的——是我。那种立于高处、无遮无避的感觉真是势不可挡——身下是星树的绿色大盆,多叶的墙壁在四面八方向上升往无垠之地,飞船的船身在我们身下一点点弯曲,平衡在一条细长的聚变火柱上,就像是一栋建筑矗立在柔弱的蓝色柱子上,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我猛然意识到,我们即将跳下飞船,这念头真是让我一阵昏晕。
别担心,在你们穿过的那一瞬间,我会马上开启密蔽场,并启动反重力装置,直到你们远离驱动器的废气排放点。我意识到,现在说话的是飞船。但我还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穿着那身束装,可以让你们粗略地了解我们对太空的适应情况,帕洛·克洛尔开口道。当然,对我们这些选择了全面整合的人来说,让我们在太空生存下来并恣意来往的,并不是这些半有知觉的束装和它们的分子微处理器,而是我们自身的皮肤、血液、视觉、大脑,它们都已经发生了全面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