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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我小声说着,望了望餐厅,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老建筑师的赛伯体正在那儿,和他的几名老学徒一起用餐。

“他从不轻言放弃,”伊妮娅说,“几天后,八月十八日,赖特先生在塔列森的地界内,游览一个人工湖,结果脚下的堤坝破裂,他被卷进一条随着大雨暴涨的小河中。他排除万难,游出了洪流。几星期后,他开始了重建工作。”

就在此时,我觉得自己理解了她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事。“那我们为什么没在那个塔列森呢?”我问道。两人迈着步子,离开了沙漠庭院这个汩汩流淌的喷泉。

伊妮娅摇摇头:“问得好。但我怀疑,在这个重建的地球上,那个塔列森到底存不存在。不过,对赖特先生来说,那地方在他生命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一九五九年五月九日,他死在了这儿……死在了西塔列森附近,但是,后来他的遗体被运了回去,葬在了威斯康星塔列森。”

我停下脚步。想到老建筑师的死,我心里的不安重新开始躁动。一直以来,我们的流亡生涯都处于稳定的状态中,平静,日日更新,但现在,伊妮娅让我想起,其实每件事、每个人都会有结束的那一天。或者说,在圣神向人类提供了十字形和完全重生前,曾经都有那么一天。但我们这个团队的每个人——甚至被劫持的地球上的每个人——都还没有臣服于十字形。

这是三年前的一次谈话。如今,老建筑师的赛伯体已经身故,遗体被葬在沙漠中的一座小型陵墓中,场面不怎么和谐,接下来,我们即将面对没有重生的死亡的结果,面对事情的结束。

伊妮娅洗澡去了,洗好后会去洗衣房洗衣服,在这当口,我找到了贝提克,两人开始忙着把开会的消息传给众人。伊妮娅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却负责起了会议的召集和领导工作,对此,蓝皮肤的机器人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他和我一样,过去几年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看着她成为了团队的核心。

我小跑着,从田间奔到宿舍,又从宿舍奔到厨房,在通向来宾露台的台阶上方,立着一座奇特的塔楼,我在那儿摇了摇大钟。如果有学徒或工人没被通知到,听到钟声,会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在厨房间,有几个厨师和学徒已经摘掉了围裙,擦净了双手,将消息通知给他们后,我出了门,来到巨大的团队餐厅,有好些人正在喝咖啡,这间漂亮屋子北面有窗,可以看见麦克道尔山,有几个人见到我和伊妮娅从那边走回来,便知道有事情发生了。我把开会的消息通知给他们,接着朝赖特先生的私人小饭厅探了探,里面空无一人,于是我便向制图室跑去。这间屋子,或许可以说是营地最吸引人的,倾斜的帆布屋顶下,立着长排的制图桌和档案柜,透过两排偏移窗,清晨的阳光灌了进来。现在,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洒在屋顶上,被烤晒的帆布发出一股宜人的味道,闻上去就会令人想起如浓郁黄油般的阳光。伊妮娅曾经告诉过我,赖特先生之所以来到西部,建造第二座塔列森,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喜欢野营的感觉,在阳光、帆布、岩石组成的世界中工作的感觉。

制图室里有十一二个学徒,都在一旁站着——自从老建筑师去世后,就再也接不到工程了。我告诉他们,伊妮娅要大家在音乐厅集合。在这日中时分,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命令九十多个大人集合到一起,对于此,没有人提出异议,没有人抱怨,没人发表一点看法。要是有什么的话,那就是听到伊妮娅回来并接过管理权的消息,这群学徒终于舒了口气。

离开制图室,我去了图书室,在这个地方,我曾度过很多愉快的时光。接着,我又看了看会议室,那儿只有地板上的四个面板亮着。两个地方都有人,我把开会的消息告诉了他们。接着,我沿着沙石走道下的混凝土小路,一路小跑,在舞台剧院停下,向里面窥了一眼。老建筑师在世的时候,每逢周六晚上,会在里面放电影。一想起这个地方,我就高兴得想要笑,墙壁和屋顶是用厚厚的岩石搭成的,整个屋子长长的,缓缓而下,一条条胶合板制成的长凳摆放在里面,凳子上铺着红色的垫子,地板上铺着陈旧的红地毯,天花板上,来来回回拉着几百盏白色的圣诞灯。我和伊妮娅第一次来到营地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老建筑师要每名弟子、每家人家在周六“穿戴整齐地赴宴”——古老的无尾夜礼服,黑领结,都是只有在古老得发霉的历史全息像中才能看到的东西。女士们也得穿上古老的奇怪装束。有些人从光阴冢或者远距传输器来到旧地的时候,没有带这些衣物,赖特先生就会为他们提供正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