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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座摩天大楼依旧矗立着,也许是因为其上层已经穿透了大气冰川,到了接近真空之地。而且,它依旧闪着光芒。

奇查图克人在入口处停下脚步,遮住双眼,以免被强光灼伤。接着,他们又大声呼唤起来,声调与先前那个女子被幻灵掳走时在冰廊中的哀泣不同,这是一种召唤。我们站在那儿等待,我盯着这个无遮无盖的钢铁玻璃框架,看着一层又一层的楼面上,张挂着一盏又一盏耀眼的提灯,以至于我们朝脚下望去的时候,视线可以穿透清澈的冰层,看见建筑笔直往下通去,各扇窗户闪着明亮的灯火。

格劳科斯神父穿过这座半是冰窟半是办公间的地方,朝我们缓缓走来。他穿着长长的黑色法衣,戴着十字架,我一下子联想到浪漫港附近修道院里的耶稣会士。显然,这个老人双目失明了——眼睛因白内障而成了乳白色,什么也看不见,就跟两颗石头差不多。但格劳科斯神父最先震慑到我的地方,并不是这一点:他很老,很苍老,须发尽白,留着长长的胡须,如一个年高德劭的长者。库奇阿特叫他的时候,他的面部一下子有了活力,像是忽然从入定状态中醒来。雪白的眉毛拱起,宽阔的前额皱出深沉的痕纹,裂纹横生的嘴唇咧开微笑。这听起来可能有些诡异,不过,格劳科斯神父身上,并没有任何一点令人觉得怪诞——不论是盲眼,还是白得煞眼的胡须,不论是那由于年老而皱褶叠生、杂点斑驳的皮肤,还是干瘪的嘴唇。他是那么……正常和健康……就算和别人比,也比不出个所以然来。

关于遇见这位“格劳科斯”的场景,我曾预先有过好些设想——害怕他和正在追捕我们的圣神有联系。而现在,看到他是名神父,我本该马上抓紧女孩和贝提克,随奇查图克人一同离开,但我们三个都没有这一冲动。这位老人不是圣神的人……他仅仅是格劳科斯神父。初次见面几分钟后,我们就知晓了这一点。

但一开始,在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的时候,盲眼的神父就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他用奇查图克语对着库奇阿特和奇奇提库说过话之后,突然转身面对着我们,高高举起一只手,仿佛他的手掌能够感受到我们(我、伊妮娅、贝提克)的热量。然后,他越过狭小的空间,来到我们旁边,来到冰窟与房间互相侵蚀的边界。

格劳科斯神父笔直走向我,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搭在我的肩上,然后以环网英语大声清晰地说道:“汝即该人!”

我过了好一阵——好些年——才正确理解了他说的这句话。而当时,我只是以为那名老神父又疯又瞎。

大家商定,我们三人先在冰川下的这幢大厦中,与格劳科斯神父共度几日,而奇查图克人则回去完成重要的族内急事——我和伊妮娅猜测,解决质数问题是他们亟待解决的燃眉之急。事毕之后,他们会回来接我们。我和伊妮娅用手势告诉他们,我们想拆掉木筏,携带它沿河而下,抵达下一个远距传送门。奇查图克人似乎明白了——至少在我们用手势描绘出第二座拱门,示意木筏从中穿过的情景时,他们点点头,说出他们表示同意的词——“喳”。如果我对他们的手势和语言理解没错的话,那么,去第二座远距传输器必须从地面上行走,得花上好几天,还会经过一个有很多北极幻灵活动的区域。不过我肯定有一点是听懂了,他们说,这些留待之后再议,他们先得完成那当务之急,等到“寻找到无法分解的平衡”——我们猜,那也许是说他们要再去拉个人入伙——或是让其中三个离开。后一种想法让大家都沉默了片刻。

总而言之,在库奇阿特一伙回来前,我们得和格劳科斯神父待一段时间。盲眼的神父兴高采烈地与猎手们交谈了几分钟,然后站在冰窟的入口前,显然是在倾听,直到他们那骨火盆的亮光消失得很远很远。

而后,格劳科斯神父向我们再次致意,手拂过我们的脸、肩膀、手臂、手。我得承认,自己从没经历过这种方式的介绍。老人瘦骨嶙峋的双手捧起伊妮娅的脸,说道,“人类小孩。我从没想过,还能再次见到人类的孩子。”

我没有明白。“那奇查图克人呢?”我问,“他们也是人啊,肯定也有孩子吧。”

在我们互相“自我介绍”前,格劳科斯神父已经领我们进了摩天大楼,走上一段楼梯,进了一间较暖和的屋子。这里显然是他的起居所——众多提灯和火盆闪着明亮的光,用的是和奇查图克人同样的发光小球,不过这里要多好几百个,四周立着充裕的家具,有一台古老的唱片播放机,内墙摆放了一排排书籍——对于一间盲人的屋子来说,我觉得这显得有些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