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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吞了一大口唾沫。有一艘飞船。想到几个月的时间一直在星际间旅行,与此同时家乡已经过去几年甚至几十年,这简直让我无法呼吸。想当初,我加入地方军,就是因为我天真地以为某天能加入圣神军队,能在星际间翱翔。对一个已经决定不接受十字形的年轻人来说,这念头实在是太愚蠢了。
“可是,”我应道,依旧不太相信他竟会拥有一艘飞船,而圣神商团中也没有谁敢搭载亡命之徒。“即便我们到得了另外一个星球,他们也照样能抓到我们。除非你觉得我们能通过飞船飞行时产生的几百年时间债逃脱。”
“不,”老人说,“不是几百年,也不是几十年。你可以乘飞船到最近的一个原霸主星球,然后使用一条秘密通道。你会到达一些古老的世界,你会沿着特提斯河旅行。”
我终于明白,这老头已经神志不清了。当远距传输器崩溃,人工智能组成的技术内核遗弃人类之时,世界网和霸主也在同一天消亡了。星际旅行再一次化为天堑强压在人类头上。现在,唯有圣神军队,以及商团——教会的傀儡,还有让人恨之入骨的驱逐者,才敢无所畏惧地挑战黑暗的星际空间。
“过来。”老人招招手,粗声粗气地唤我走近,手指一直蜷缩着。我俯身压在矮矮的通信控制台上,闻到一股味道……那是一种混杂着药物、老朽,以及某种类似皮革的淡淡气味。
外婆在营火晚会时讲过关于特提斯河的故事,但我无须回忆这些东西就知道,为什么这老头已经老得不中用了。每个人都知道特提斯河;它和所谓的“中央广场”是两条远距传输大道,连系着一个个霸主星球。中央广场是条大街,连接着一百几十颗恒星下的一百几十个世界。一条条宽阔的街道向所有人开放,通过永不关闭的传送门首尾相连。相比之下,特提斯河用的人比较少,但是,还是有大型商业船只和无数娱乐艇轻松自如地漂浮其上,顺着这唯一的一条水上航路从一个世界流向另一个世界,对它们来说,特提斯河是非常重要的。
因为世界网远距传输网络的陨落,相互连接的传送门纷纷断开,中央广场被肢解成上千个远隔万里的碎片;而特提斯河也不复存在了,一百多个世界上的一条条独立的河段重新变成一百多条小河,永远也无法再次会面。甚至面前的这位诗人也描述过这条河的死亡。我还记得外婆背诵这首《诗篇》时使用的那些字词:
这条静静流淌了
两个多世纪的河流,
由技术内核的技法
在时空中互相串连,
现在永远停止淌流。
富士星,巴纳之域,
永埔星,天津四丙,
希望星,艾科提恩。
特提斯河流经之处,
如穿越人类世界的
美丽缎带,而现在,
那些入口停止运转,
那些河床永远干涸,
那些水流不再打旋。
内核技法永远失传,
旅行之人永远迷途,
入口封锁,大门封锁,
特提斯河,永不再流。
“过来。”老迈的诗人细语着,依旧在用蜡黄的手指召唤我。我凑近了些。古老怪物朝我低声细语时,嘴里呼出的气就像是从敞开的墓冢中盘旋而出的干风——没有什么气味,但是极为古老,不知何故还带着那些被遗忘世纪的芬芳:
美的事物是一种永恒的喜悦:
它的美与日俱增;
它永不湮灭……
我直起身,点了点头,就好像这老人说了什么有道理的话似的。但显而易见,他已经疯了。
老诗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很多人说我是疯子,这些人低估了诗的力量。先别决定,劳尔·安迪密恩。我们稍后晚餐时再见,到时我会把你将要面临的挑战悉数讲给你听。现在……请休息一下!经历了死亡和重生,你肯定感到很累。”老头拱起身子,又传来一阵干巴巴的咯咯响声,我现在明白,他是在哈哈大笑。
在机器人的引领下,我回到房间。透过塔楼的窗户,我瞥到外面的庭院和房屋。有那么一次,我还透过高侧窗户见到了另外一个机器人——同样是男性——穿越了庭院。
我的向导打开房门,退后一步。我意识到,他不会把我锁在里面,因为我已经不是什么囚犯了。
“先生,晚装已经为您摆好。”蓝皮肤的男人说道,“当然,如果您愿意,您也可以在古老的大学旧址中逛逛,一切随您意。但我要提醒您,安迪密恩先生,附近的森林和山上有危险的野兽,您可要当心。”
我点点头,微微一笑。如果我真的想要离开,即便有危险的野兽,也不能让我打退堂鼓。但此时此刻,我并不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