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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的时候,斋迪感到自己的心都碎了。在泰拳场上,他只害怕过一次。但在工作中,他有好多次都被吓坏了。恐惧是他的一部分,也是环境部的一部分。除了恐惧,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关闭边境,焚烧城镇,杀掉五万只鸡,然后把它们埋在干净的泥土和一层厚厚的石灰粉下面?吞武里的病毒来袭时,他和他的手下戴着极为简易、根本起不到保护作用的米纸面具,把那些鸟类的尸体铲到大坑里。那时候,恐惧就像鬼魂一样如影随形。病毒真的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那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吗?会不会传播到更远的地方?会不会加速进化?这病毒会让他们全都毙命吗?他和他的手下被隔离了三十天,他们等待死亡的降临,而恐惧是他们仅有的伙伴。斋迪所在的部门无法应付所有的挑战,他每时每刻都在经历恐惧。

他惧怕的不是战斗,也不是死亡,而是等待和不确定。令斋迪心碎的是,尼沃并不知道等待的恐惧,可等待的恐惧却时刻笼罩着他们。有很多事情,你只能用等待的方式来战斗。斋迪是一个行动派。他在泰拳场上搏斗,只需戴上自己的幸运项链――由白寺的阿姜・诺帕顿亲自开光――然后上前应战。在平息北碧的暴乱时,他只带一根黑色的警棍,单枪匹马就冲进骚乱的人群中。

然而真正重要的战斗却是那些只能等待的战斗。他的父母在二代结核病的折磨下把肺都咳出来了;他的姐姐和查雅的姐姐都眼看着手上的皮肤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粗糙,长出发绀病的菜花样病变体(那时候,环境部还没能从中国人那里偷来基因图谱,制造出可以部分治愈发绀病的药物)――在这种时候,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他们每天向佛祖祷告,希望他们的两个姐姐能够投胎到好一点的世道,不会像现世这样眼看着她们的手指变成僵硬的木棍,最后从关节处断掉。他们只能祷告,然后等待,斋迪的心碎是因为尼沃不知道什么叫恐惧,而且是素拉特把他教成这样的。斋迪的心碎是因为他没有去干涉他们。他为此咒骂自己。为什么他非得毁灭孩子的幻想昵?为什么一定要由他来做这件事?他本能地厌恶这个角色。

他所做的恰恰相反。他故意让孩子们把他摔倒,嘴里吼着:“啊,你们是猛虎的儿子!太厉害啦!比我还厉害!”他们开心地大笑,再次试着绊倒他,他有意败给他们,然后把他在泰拳场上学到的技巧教给他们,那些都是街头斗士必须知道的技巧。街头打斗并没有特定的规则,即使是泰拳冠军,也有需要学习的东西。他教他们战斗――因为他只懂得战斗。而另外一件事――等待――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替他们做好这个准备。

当他翻过普拉查的卡片时,心里转的就是这些念头。看到照片,他的心顿时凝固了,像一块向内掉落的石头,他的内心仿佛带着所有的内脏跳入了深井中,只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躯壳。

查雅。

她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边,眼睛被蒙住,双手绑在身后,两脚被捆在身前。在那堵墙上写着“向环境部致以崇高的敬意”,字迹潦草,呈现出棕色,那是用血写成的。查雅的脸颊上有一块瘀伤。她身穿蓝色的方裙,今天早上,她就是穿着这件方裙为他做了咖喱饭,笑容满面地送他出门。

他沉默地注视着这张照片。

他的儿子都是斗士,但他们不明白这种战争。面对眼前这种情况,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战斗。未露面的敌人伸出魔爪捏住他的喉咙,抚摸他的下颌,低声说“我可以伤害你”,但他连敌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斋迪几乎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他终于用粗哑的声音说道:“她还活着吗?”

普拉查叹了口气,“我们还不知道。”

“是谁做的?”

“我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

“如果知道的话,我们早就把她安全救出来了!”普拉查恼怒地揉搓着脸颊,然后怒气冲冲地瞪着斋迪,“我们收到的对你的抱怨太多了,社会各界都有人投诉你,我们根本不知道是谁!任何被你惹怒的人都有可能。”

又一阵恐惧攫住了斋迪,“我的孩子们呢?”他跳了起来,“我得……”

“坐下!”普拉查的身子越过办公桌,一把抓住他,“我派人到他们的学校去了。派的是你的人,那些只效忠于你的人。现在,他们是我们唯一能够信任的。你的孩子都很安全,他们很快就会被送到部里来。你得冷静下来,好好考虑你的处境。你肯定不想到处宣扬这事吧。我们不希望那些人被迫做出糟糕的决定。我们要查雅活着,完整地回到我们身边。如果动静太大,某些人就会丢面子,那样的话,她的身体就会被切成血淋淋的碎片,送回到我们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