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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那个‘狗日的’吗?”

笑面詹很快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素克里也认识我。我会到海墙下面的村子那边去,避开他的耳目。我已经派阿平和彼得修盯着他了。”

“很好。”福生把粥喝完,付了自己和笑面詹的两份饭钱。有了笑面詹和他的人在附近,福生的感觉好了一些。但就算这样,风险仍然很大。如果事情不利,笑面詹离得太远,不可能有效地营救他。事实上,当福生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并不确定自己付的钱是否足够让笑面詹做出营救行动。

笑面詹晃晃悠悠地起身离开,在油布帐篷之间三转两转,很快就不见了。福生在炽热的空气中走上陡峭的小路,艰难地沿着海墙上行。他慢慢走过一间间贫民窟,每走一步膝盖都会疼痛。最终,他爬上了高大的海防设施宽阔的顶端。

与下方那阴暗的、散发恶臭的贫民窟不同,这里徐徐的海风拉扯着他的衣衫,令他心胸舒畅。大海呈现亮丽的蓝色,像镜子一般反射着光芒。有些人站在堤坝的人行道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远处,拉玛十二世陛下设计的一台烧煤水泵像一只巨大的蟾蜍,蹲在堤坝的边缘,金属外皮上的巨蟹标志清晰可见。它的数只烟囱有规律地喷出蒸汽和烟雾。

在这下面的深处,由天才的国王陛下所设计的水泵,以及四通八达的抽水管,从下面把水抽上来,从而使这座城市不会被淹没。即便是在旱季,仍有七台水泵在工作,防止曼谷被大海吞噬。而在雨季,以黄道十二星座为标记的十二台水泵全力运转,对抗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那个时候,人们出行时要在大街上撑船,同时感谢季风的适时到来,以及依然坚挺的海墙。

他沿着海墙另一侧的台阶走下去,来到一座码头边上。一个载着一船椰子的农夫卖给他一只椰子,绿色的表皮被削去一块,方便饮用。远方的波涛中,被淹没的吞武里市的建筑时隐时现。小艇、拉网渔船和快速帆船在海中来来往往。福生深吸一口气,将盐、海鱼和海藻的味道吸入胸膛的深处。充满生机的大洋的味道。

一艘日本快速帆船从他面前驶过,涂着棕油的复合塑料船身,高大洁白的风帆,看起来就像海鸥的翅膀。船身底部的水翼现在尚未展开,一旦这一部件在水下展开,帆船就会用发条引擎加速,整艘船就会像鱼儿那样跃出水面。

记忆在福生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他站在自己拥有的第一艘快速帆船的甲板上,船上高大的风帆飞扬着,帆船像小孩掷出的石片般在大海的波涛上跳跃;而他本人则放声欢笑,飞溅的浪花冲刷着他的全身。那时的他转向他的结发妻子,告诉她一切皆有可能,未来就在他们手中。

他在海岸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喝着绿色椰子里剩余的椰汁。一名小乞丐注视着他。福生招手示意他过来。这个小男孩似乎挺聪明,他喜欢奖赏那些聪明的人,那些耐心地看着他要怎么处理椰子壳的人。他把椰子壳给了那个男孩。对方深施一礼,接过椰子壳,在光滑的石头上把它敲碎。然后他蹲下来,用一片牡蛎壳把里边的椰肉刮出来,大口吞吃。他似乎已经饿坏了。

等了很久,“狗日的”终于来了。他的真名叫素克里・卡姆兴,但福生很少听到黄卡人这样称呼他。他们对他有太多的仇恨。黄卡人只会叫他“狗日的”,这个词语里充满了憎恨与恐惧。他是个矮胖子,身体中满是卡路里和肌肉。他完全适合于他的工作,就像巨象完全适合于将卡路里转化为机械能。他的双手和双臂上都有苍白的伤疤。本该是鼻子的部位却只有两个小黑洞,这使他的形象与一头猪更为接近。

黄卡人之间有时会争论此人鼻子的去向。有些人说是发绀病太严重,触须已经长到肉里,医生不得不彻底切掉他的鼻子;还有些人说他的鼻子是粪肥巨头砍掉的,目的是给他一个教训。

“狗日的”在福生身边蹲下。他有一双冰冷的黑眼睛,“你那位詹医生来找过我了,带着一封信。”

福生点点头,“我想见你的主人。”

“狗日的”发出一声冷笑,“竟敢打扰我的午睡。我折断了她的手指,然后把她操死了。”

福生脸上的表情丝毫没变。“狗日的”也许是在说谎,也可能说的是真的,但现在无法知道真相。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试探。他想看看福生会不会畏惧,会不会讨价还价。也许詹医生真的已经死了,那也不过是在他来生的账本上又增加了一个名字而已。福生说:“我认为你的主人看到这份提议会很高兴。”

“狗日的”在鼻孔旁边漫不经心地挠了挠,“那你干吗不去我的办公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