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什(第2/12页)

“帕什的责任错综复杂。试问何人能预先知晓一次行为带来的后果?帕什的职责在于窥视各种隐藏的可能性,并慎重行事。渐变乃美德,一个社会若要在技术剧变中存活下来,其种族与文明便需适应这种变化。灵敏的双手能在数天之内学会耕地,但这远远不够。文明同样必须为其扩张的人口、向农耕的转变,以及引入技术之后不可避免的动荡而未雨绸缪。若无恰当的道德与哲学上的准备,哪个文明能被赋予信任,去拥有一项如枪炮般能够恣意施暴的技术?”

——帕什·贾尔斯·马丁,CS152年《关于道德转变的演讲》

“你一定很骄傲,拜尔·帕什。”拜尔·汉娜说这话时还冲着拉斐尔微笑。她嘴里的金牙闪闪发亮,沙漠般荒凉的双眼周围鱼尾纹愈发深了。

“骄傲?”拉斐尔的母亲笑了。她从灶火上拿起一壶刚刚煮好的茶,转身看了看拉斐尔。他坐在离她们三米远的地方,用静电围巾遮着脸。“为我唯一的儿子抛弃家庭十年之久而骄傲?为他背叛家庭去投靠可里和那儿的千百湖泊而骄傲?”她摇摇头,给拜尔·汉娜的陶土杯斟上茶。这是一种浓浓的黑色液体。茶叶是在她自家的灶火上烘干发酵的。蒸腾的茶香飘散开来,拂过光滑的土墙。

“但他可是一名帕什,一名贾伊帕什。”拜尔·汉娜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接过热气腾腾的茶杯,手上的结婚镯子叮当作响。她和她所有的朋友都坐在拉斐尔家的屋子里,围绕在他母亲身边。这群身着蓝色衣服的已婚妇女说笑着,因为自己能被邀请参加这次家庭聚会而兴高采烈。

拜尔·汉娜的金牙再次晃到拉斐尔的眼睛。她的植牙手术是在可里边境做的,她为此十分自豪,总是咧开嘴笑。“不,你肯定很骄傲。你的儿子回到了身边,还成了一名帕什,而且他这么年轻。”她面带赞赏地轻啜了一口茶,“你做的烟熏茶是最棒的,拜尔·帕什。”

“别老叫我什么拜尔·帕什了。无论我那愚蠢的儿子做了什么,我以前是拜尔·拉斐尔,现在仍是拜尔·拉斐尔。”拉斐尔的母亲转身给另一个女人的杯子续茶。她一只手灵巧地握住发黑的钢壶,另一只卷起蓝色的褶裙边沿,免得它垂到地上。拜尔·汉娜笑道:“你太谦虚了。他那些学识标识多帅啊。”她指着拉斐尔,“看他的手,贾伊拜尔们。他脸上那些字,皮肤上有那么多知识——那还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都在他那剃过的头上呢。”

拉斐尔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妇女们突如其来的关注让他略有些尴尬。左手手背上是他的第一批学识标识:用小字写的古字母表。从那里开始,凝血色的文字一直延伸到他的双臂,钻进他的长袍底下。那是不断晋升的级别符号,按例被逐年涂画在他身上。它们是针对一万章节知识的助忆符号,历来以吟诵相传。它们与帕什的知识核心环环相扣,每一个都能辅助记忆,也是段落的标记。这些以古人刚劲书法写成的符号覆盖了他的身体,有时仅仅一个符号便对应一大册书的知识。这些符号有助于回忆,以确保所有受完训练的帕什能时刻饮到永恒的智慧之泉。

拉斐尔抬起头,刚好瞥见母亲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拜尔·汉娜同样察觉到了他母亲一闪而过的喜悦之情。他母亲转身给另一名女人倒茶时,拜尔·汉娜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哈,看哪!看见了吗,贾伊拜尔们。儿子的成就让这个母亲多么自豪啊,她的脸都红了。你们等着,没等太阳落到盆地边缘,她就会开始给她儿子物色老婆了。”她咯咯直笑,嘴里的金牙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看好你们的女儿,贾伊拜尔们。她想一个不剩地留给她带文身的儿子呢。”

其余女人纷纷笑出声来,加入戏弄她的行列,讨论着拜尔·帕什的好福气。她们朝拉斐尔投去微笑和估量的眼神。他的母亲也笑了起来,接受了众人的玩笑与恭维:她不再是拜尔·拉斐尔了,而是拜尔·帕什,一位帕什的母亲。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看哪!他渴了!”拜尔·汉娜大声说道,指着拉斐尔空空如也的杯子,“你们都忘了我们的新帕什!”

拉斐尔笑道:“没关系,拜尔。我只要能在你们说笑的间隙里插上两句就行。”

“没规矩的帕什!要不是遵循克瓦尔蓝戒律,我肯定打肿你的屁股。别忘了逮到你拔豆苗的人可是我,那时你还没到我屁股高呢!”

女人都笑了。拜尔·汉娜在她的观众前表演起来,激动地舞着双臂,“他还说他只是想帮忙——”

“那是真话!”

“——可你都留下了些啥?一地的碎叶子!仿佛被尘卷风袭击过似的。还好他现在有了新工作,拜尔·帕什。不然的话,他回来以后,你地里的作物可就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