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笛女孩(第11/12页)

她的手在狭小的藏身空间里来回摸索着,有那么一会儿,她以为小瓶子不见了,但随后她就将那玻璃吹制的袖珍凸肚瓶握在手心里了。

她从架子上往下爬,一边小心谨慎地避免弄断骨头,一边嘲笑自己,其实事到如今骨头会不会断已经不再重要了。她匆忙地穿过厨房往回跑,从忙碌的忠仆们身边经过,然后沿着仆人专用通道前行,一心想着自杀。

她在晦暗的通道里跑得更快了,她微笑着,很高兴自己再也不用偷偷穿过昏暗的大厅躲避贵族们的视线了。自由就被她握在手心里。这么多年以来,她是第一次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伯森从阴影里扑了出来,他显形的时候皮肤由黑色变回了肤色。他猛地抓住她,强迫她停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抓捕拉伤了利迪娅的身体。她喘着气,关节嘎吱作响。伯森用一只巨手握住了她的两只手腕。他用另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让她的黑眼睛接受他镶了红边的眼珠的质问。

“你要去哪里?”

他的块头会让你误以为他愚钝,她心想。还有他隆隆的声音,缓慢的语速,野兽般的眼神。但他能察贝拉芮所不能察。利迪娅战栗着,暗骂自己太愚蠢。伯森观察着她,他嗅出了她的恐惧,微微抖动着鼻翼。他审视着她发红的脸。“你要去哪里?”他又问了一遍,这次用了警告的口吻。

“回去参加宴会。”利迪娅小声答道。

“那你刚才去哪里了?”

利迪娅试图敷衍过去,“哪儿也没去,在换衣服。”

“尼娅已经换好回去了。你又迟到了。贝拉芮觉得很奇怪。”

利迪娅不说话了。不论她说什么伯森都不会放下疑心。她害怕他会撬开她紧握的拳头发现玻璃瓶。仆人们说过,任何谎言都瞒不过伯森。他洞悉一切。

伯森安静地注视着她,等待她泄露自己的秘密。终于他说:“你去了你的藏身洞。”他在她身上闻了闻,“不过,不是在厨房里。而是在食物储藏室里。”他咧嘴微笑,露出了尖牙。

“在高处。”

利迪娅屏住了呼吸。伯森在问题解决之前总会盘根问底。这已经成了他的天性。他的眼神扫过她的皮肤,“你很紧张。”他再一嗅,说:“在出汗。这是恐惧。”

利迪娅倔强地摇了摇头。她手里的小瓶子太光滑了,她害怕自己会让它滑落在地,也怕如果手动了会引起注意。伯森轻而易举地把她拉到了近前,他勒紧了她的手腕,直到她觉得快要被捏碎了为止。他看着她的眼睛,“你害怕了。”

“不。”利迪娅又摇了摇头。

伯森大笑着,笑声中蔑视与同情兼而有之,“知道自己随时可能散架一定很骇人吧。”他松开了磐石般的手,血又流回了她的手腕,“藏身洞你留着吧。我会替你保密的。”

利迪娅一时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她站在巨人般的安保专员面前,不知所措,伯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潜入了阴影里,他的肤色渐渐变深,然后他消失了。“走吧。”

利迪娅蹒跚着走开了,她两腿发抖,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支撑不住。她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想象着伯森血红的眼睛从背后直勾勾地盯着她苍白的背影。她不知道他是在继续监视她还是已经对纤弱无害的长笛女孩失去了兴趣,对他而言,她不过是贝拉芮养的牲口,是藏在橱柜里害人们漫天翻找的小东西。

利迪娅难以置信地晃了晃脑袋。伯森没有看见小瓶子。伯森有着超强的感知能力,但他是盲目的,他太习惯于激起别人的恐惧感了,以至于他再也不能分辨恐惧和犯罪的区别。

一群新的仰慕者挤在贝拉芮周围,这些人知道她很快就要独立了。一旦长笛女孩们上了市,贝拉芮的势力几乎就能和弗农·韦尔并驾齐驱,她的价值将不止于她自己的表演,还包括她所拥有的人才。利迪娅上前站在她身边,解放之瓶就藏在手心里。

尼娅站在贝拉芮身旁,和SK网的克莱尔·帕拉诺维斯说着话,不管这女人说什么,尼娅都优雅地点头表示赞同,完全就像贝拉芮训练她们的一样:总是彬彬有礼,从来都不气恼,永远乐于谈话,无可隐瞒,却有故事可讲。这就是应对媒体的法宝。如果你喂饱他们,他们绝不会深入挖掘别的新闻。尼娅看起来挺适应她的新角色。

有那么一刻,利迪娅对她将要做的事情感到一阵后悔,然后她站在了贝拉芮身边,贝拉芮微笑着把她介绍给带着狂热的爱围在她身边的男男女女。缪米·斯多瑞、金宋·李、玛利亚·布里斯特、隆·甘地。越来越多的名人,简直是全世界媒体精英的联谊会。

利迪娅不断地微笑和鞠躬,贝拉芮则不断地挡开人们伸过来表示祝贺的手,保护着她娇弱的投资对象。利迪娅按照她受过的训练应酬着,但她手里躺着一只沾满汗水的小瓶子,一颗力量与命运的珍宝。司提芬是对的。小人物能控制的只是他们自己生命的终结,有时候甚至连这也做不到。利迪娅看着客人们一片片地吃着司提芬,品评着他的甜味。有时候,连死后的事情也控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