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6/6页)

“怎么了?”洛克的声音响起来。他的眼睛睁开了,嘴角有一点血迹,也许是刚才他尖叫的时候咬破了舌头。“是我做了什么伤到你了吗?”

“没有,”她说着,重新在他身边跪下,“没有,你没伤到我。”她用衣袖拭着洛克的嘴唇。

“你必须……”当他张开嘴的时候,更多的血涌了出来,“你必须为垂死者祈祷。”

“不,”伊芙琳说,“你不会死的。”她又擦擦他的嘴唇:“不过在你的淋巴肿块破裂之前我必须把它切开。”

“不要。”他说。她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要切开肿块还是不要离开。他的牙齿上糊着斑斑点点的血块,而鲜血还在从齿缝间涌出。她换成坐姿,小心翼翼地不叫出声来,然后把神父的头放在自己膝盖上。

“望主赐彼安息,”他说着,嘴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将永爱之光撒在他们的躯体。”

血液从他的上颚渗出,她把洛克的头抬高了一些,把那紫色斗篷卷起来垫在下面,用自己的短上衣擦拭着他的嘴唇和下巴,那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她又伸手去脱他的法衣。

“不要。”他说。

“我不走,”她说,“我就在这里。”

“为我祈祷吧。”他试着把双手交握在胸前,“唔——”他刚要说出第一个词就呛住了,最终只发出咕哝一声。

“赐彼安息,”伊芙琳念道,双手交叠,“主啊,赐彼永恒的安息。”她念着。

“将永爱——”他接道。

伊芙琳身旁的红烛跳动了一下,熄灭了,教堂里弥漫着刺鼻的烟气。她环顾四周,只有一支蜡烛还燃着,但也即将燃尽。

“将永爱之光……”伊芙琳念着。

“撒在他们的躯体。”洛克说。他停下来,试图舔一舔鲜血淋漓的嘴唇。他的的舌头肿胀僵硬。“震怒之日,震怒之天。”他又吞了一口唾沫,试着闭上眼睛。

“别让他遭受更多折磨了,”伊芙琳用现代英语低声祈祷,“求求你,这不公平。”

“在最后审判日……”他喃喃道,他的声音由于舌头肿胀而模糊不清。

她身子俯得更低一些。

“我害怕上帝会彻底遗弃我们。”

他早就那么干了,她悲痛地想。她用上衣的下摆擦拭着神父的嘴唇和下巴。上帝已经遗弃了我们。

“但他无比慈悲宽容,他没有那么做。”他又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他把他的圣徒送到我们中来。”

他抬起头,咳嗽着,这两个动作让鲜血奔涌而出,浸透了他的胸膛和她的膝盖。她发疯般地擦着,想给他止血,想把他的头抬高些,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看不清该擦哪儿了。

“可我一点用也没有。”她拼命擦着自己的泪水。

“你为什么哭泣?”他问。

“你们救过我的命,”她的声音哽咽,“而我却没能救你们。”

“所有人都会死的,”洛克说,“没有人,哪怕是基督本人,也不能救他们。”

“我明白。”她把手掌心朝上放在自己脸颊下方,想要接住泪水。泪水在她手中汇集,又滴到洛克的脖子上。

“你已经拯救了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清晰了一点,“从恐惧中,从怀疑中。”

伊芙琳用手背擦去泪水,握住了洛克的手。他的手冰凉,已经僵硬了。

“我是所有人中最受眷顾的。”洛克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伊芙琳挪动了一下,把背靠在墙壁上。外面很黑,狭窄的窗户中没有任何光线透进来。她移动了一下洛克的头颅,以免硌到自己的肋骨。洛克发出呻吟,手猛地痉挛了一下,就像要从她手中挣脱一样,但她握紧了他的手。烛焰摇曳,蓦地爆出一朵无比璀璨的光亮,然后把他们留在了黑暗之中。

摘自《末日之书》(082808-083108)

我觉得我回不来了,丹沃斯先生。洛克告诉了我传送点的位置,可我断了几根肋骨,而且所有的马都没了。我不认为我能爬上洛克那头没有鞍的驴子。

我打算赌赌运气看蒙托娅女士是不是能找到这份记载。告诉拉提姆先生,形容词变音现象在1348年依然很明显。还有,告诉吉尔克里斯特先生,他错了,统计数字并没有夸大。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希望您不要责备自己。我知道,如果办得到的话您是会来接我的,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走的,只要艾格妮丝病着。

是我想要来的,而如果我没来,他们将彻底孤单无援;如果我没来,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曾有多么恐惧,多么勇敢,多么不可替代。

真奇怪。当我找不到传送点的时候,当瘟疫来临的时候,您看起来如此遥远,像是我永远都不可能再找到您。可我现在知道,您自始至终和我在一起,没有任何事情能把我与您的照顾和关怀分开,无论是黑死病还是七百年的时间,无论是死亡还是即将发生的事情,还是任何其他东西。每一刻,您都与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