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伤心千叶城 01(第7/9页)
在药力的照耀下,他沿着志贺街走到仁清街,再转上梅逸街。尾巴已经不见了,他想,很好。他得打电话,得做生意,刻不容缓。沿着梅逸街朝港口方向走一个街区,有一座以丑陋黄砖盖成,毫无装饰的十层办公楼,此刻窗户都已经暗了,但伸长脖子还能看见楼顶微弱的亮光。大门外的霓虹招牌已经熄灭,上面有一堆日本文字,下面写着“廉价旅馆”。凯斯不知道这地方还有没有别的名字,反正人人都管它叫“廉价旅馆”。他从梅逸街上的一条小巷走进楼里,透明电梯井的底端已经有电梯在等候。这栋楼本来不是旅馆,电梯也是后来才用竹子和环氧树脂绑上去。凯斯爬进这个塑料笼子,用一片毫无标志的硬磁条钥匙打开电梯。
凯斯自从来到千叶城后,就按周租用了“廉价旅馆”的一个棺材屋,但他从来不在这里睡觉。他睡觉的地方更廉价。
电梯里有香水和烟草的味道,墙上满是刮花和指印。电梯经过五楼,他看见仁清街上的灯光。他的手指不断敲击着枪柄,笼子咝咝作响地慢下来,彻底停下时照旧猛然一晃,他淡然处之。
他走出电梯,步入一个庭院,算是大堂兼草坪。地上铺着草地模样的方形绿塑料地毯,正中有台C形电脑控制台,一个日本少年坐在后面看课本。白色的玻璃纤维棺材屋装在工业框架里面,一共六层,每侧十只。凯斯朝少年点头致意,一瘸一拐地穿过塑料草坪,朝最近的梯子走去。这栋楼顶上的廉价覆膜席子吹风时会响动,下雨时会漏水,但是这些棺材不用钥匙很难打开。
他爬上第三层,来到92号,铁网铺成的悬空走廊在他身下震动。这些棺材屋长三米,卵圆形的门有一米宽,近一米五高。他把钥匙放进锁孔,等待管家电脑确认。磁性门闩令人安心地滑开,屋门随着弹簧吱呀声升起来。他爬进棺材屋,荧光灯亮了起来,他拉上身后的门,拍了拍控制板,激活了手动门闩。
92号房里只有一台标准的日立牌口袋电脑和一只小小的白色泡沫塑料保温箱。保温箱里装着三块十公斤的干冰板,经过仔细包裹以延缓挥发,还有一只实验室用的铝制烧瓶。凯斯跪在棕色记忆棉地板兼床板上,从口袋里掏出新给他的点22手枪,放在保温箱的最上层,然后脱下外套。棺材屋的电话内置在一面墙里,对面的公告板上用七种语言写着酒店规则。他拿起粉色话筒,凭记忆按下一个香港的号码,听那边响了五声便挂断。他那只日立牌电脑里有三兆字节炙手可热的随机存取存储器,但买主不接电话。
他又按下一个东京新宿的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说的是日语。
“蛇人在吗?”
“有你消息很好,”蛇人从分机接了进来,“我在等你电话。”
“我弄到了你要的音乐。”他扫了一眼保温箱。
“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我们现金流有问题。你能先发货吗?”
“伙计,我真的很缺钱……”
蛇人挂断了电话。
“去他妈的。”凯斯对着嗡嗡响的电话说。他盯着那把廉价小手枪。
“诡异,”他说,“今晚看起来很诡异。”
天亮前一个小时,凯斯走进“茶壶”,双手揣在外套兜里,一只握住租来的手枪,另一只握着那个铝瓶。
拉孜坐在靠里的桌旁,用啤酒壶喝着水,他那一百二十公斤重的身子软软地靠在墙上,压得椅子吱呀作响。一个叫库尔特的巴西小孩在吧台里,给一小撮不太吵闹的酒鬼斟酒。拉孜举起啤酒壶,塑料胳膊嗡嗡作响,光头上薄薄铺着一层汗水。“大师朋友,你看起来不太好。”他露出一口湿乎乎的烂牙。
“我挺好,”凯斯笑得像具骷髅,“非常好。”他窝进拉孜对面的椅子里,双手仍在口袋中。
“没错,你就这么晃来晃去,靠酒和毒品摆出副刀枪不入的样子。能证明自己没有很不爽,是吧?”
“你能不能别揪着我不放,拉孜?见到魏之了没?”
“能证明自己又不恐惧,又不孤单。”酒保自顾自接下去,“听从恐惧的召唤吧。它可能是你的朋友。”
“拉孜,你听说今晚游戏厅里有打斗吗?有人受伤吗?”
“有疯子砍了个保安。”他耸耸肩,“他们说是个女的。”
“拉孜,我得跟魏之谈谈,我……”
“啊。”拉孜的嘴抿成了一条线,眼睛看向凯斯身后的门口,“我觉得你马上就能跟他谈了。”
飞镖的寒光在凯斯眼前疾闪而过,安非他命在他脑中荡漾,手中的枪已经汗湿溜滑。
“魏之先生,”拉孜慢慢举起粉红色的假臂,好像要和对方握手,“太荣幸了。您甚少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