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安德的影子(第8/9页)

豆子没有在识别器上扫描掌纹去弄亮“绿褐绿”的指示灯。他对自己宿舍的位置很清楚。怎么会忘呢?不久前还待在那儿。现在他已经记住了空间站里从宿舍到探索过的每个地方之间的路线。

回到宿舍,迪马克还没将那些吃到最后的人带回来。把与佩查交谈和观看两局课间小游戏的时间一块儿算上,他的整个探险也没用到二十分钟。

他笨手笨脚地从下铺往上铺爬,有意让胸部在上铺边缘摩擦了一会儿,想在爬通风孔时擦伤的部位旁边擦出个同样的伤痕来。“你搞啥呢?”睡在旁边铺上的一个新兵问。

既然他们不可能知道真相,他也就实话实说了:“我想在胸口上擦一道伤痕出来。”

“我要睡觉了。”另一个男孩说,“你也该睡了。”

“小睡时间,哼。”又一个男孩说,“我觉得自个儿就像四岁娃娃那么傻。”

豆子听到这话不禁有点好奇,这些孩子来这里之前是怎样生活的?小睡一下怎么就会让他们想起四岁时的生活呢?

卡萝塔修女站在帕勃罗·德·诺切斯身旁,看着抽水马桶的水箱。“老式水箱,”帕勃罗说,“诺特梅卡罗牌的,在荷兰刚开始国际化那阵子很流行呢。”

她揭起水箱盖。很轻便,是塑料制的。

他们从厕所出来时,陪同他们参观的办公室经理好奇地看着卡萝塔修女。“使用这个厕所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她问。

“不会的。”卡萝塔修女说,“我只是来看看,没别的意思。这是与舰队有关的事。如果你不对其他人说起我们来这里看过的话,我将十分感激。”

当然,差不多可以肯定她不会对别人说这事。卡萝塔修女想,这事说起来就像街头巷尾的无聊闲谈。

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避过了众人的耳目,在这幢建筑物里开设器官工场,从事这种牟取暴利的邪恶生意呢?魔鬼就是这样来诱惑支持他的人——很多的钱,直到收买了他们的灵魂才抛弃他们,让他们独自去面对炼狱的烈火。

走出这幢房子,她再次询问帕勃罗:“他当时真的藏在那里?”

“他实在太小了,我见着他时他正在地上爬,半个肩膀和胸口都湿淋淋地往下直淌水。我还以为是他自己尿的呢,但他说不是。后来又跟我比划,意思是从水箱里出来的。他身上这里,还有这里,这里,”帕勃罗一边在自己身上指点示意一边说,“都是被压伤的红印子。”

“他当时就能说话吗?”她问道。

“说得不多,就会几个词。那么小一丁点的东西,我都不敢相信他能说呢。”

“他在那里面待了多长时间?”

帕勃罗耸耸肩。“不清楚。那会儿他身上的皮皱得跟老太太一样,浑身冰凉。我那阵子想,他活不了啦。那水又不像游泳池的水那么暖和。他出来还是嫌冷,整个晚上都在打摆子。”

“很难想象为什么他居然没死。”卡萝塔修女说。

帕勃罗笑起来:“只能说是上帝的奇迹。”

“是啊。”她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去领会上帝的工作和旨意:他是怎样创造奇迹的。或者他为什么要创造这个奇迹。”

帕勃罗耸耸肩。“让上帝做他老人家自己的事去吧。我可得忙着打工和生活,照顾好自个儿。”

她抓着他的手臂。“你把一个迷失的孩子从谋杀中救出来,上帝看见你这样做会爱你的。”

帕勃罗沉默了。卡萝塔修女能猜得出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造了那么多孽,能被善行洗刷掉多少?做这点儿好事够不够把自己从地狱的边缘拉出来?

“善行并不能洗刷罪孽。”卡萝塔修女说,“但知过能改,就能得到救赎。”

帕勃罗耸耸肩,神学可不是他的特长。

“你并不是在为你自己做好事。”卡萝塔修女说,“你做这些是因为上帝和你同在。你这样做的时候,你就是他的手、他的足、他的眼和他的唇。”

“我想那孩子才是上帝。耶稣不是说吗,如果你为小孩子做了什么,也就是为我做了什么。”

卡萝塔修女笑了。“你做了什么好事,到时候上帝自会结算清楚,咱们只需要尽心侍奉他就行了。”

“他是那么个小可怜儿。”帕勃罗说,“但上帝却附在他身上。”

出租车停在帕勃罗的公寓前,他下车时,卡萝塔修女向他祝福道别。

为什么我一定要亲眼去看看那个厕所呢?对豆子来说,我能做的工作已经全都完成了。昨天,他已经乘飞船离开地球。为什么我心里还抛不开他的事呢?

因为他能活下来是不可思议的,这就是答案。几年来他随时可能倒毙在街头,营养严重不良,按道理他的心智也该受到重创,更何况他的身体几乎没怎么发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