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6/10页)
晚上,人们开始注意到,南部塔楼百叶窗下的灯火总是一直亮到深夜,一扇窗户会在夜里打开,放出鸟儿,再放进更多的鸟儿。最后,人们意识到约翰是在夜里用魔法治愈鸟儿。
“有些人觉得,”理发师萨米对店主马丁说,“修补匠不应该在很多人生命垂危之际,花时间去治鸟。”
“有些人,”马丁说,“老爱打听别人的闲事。别给我刮胡子了,胡须能让我晚上暖和一点。理理头发就行。”
剪刀快速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有些人觉得,”萨米继续说,“人命比鸟儿重要得多。”
“那么这些人,”马丁说,“可以直截了当地去找修补匠,告诉他他们的想法。”
萨米停下来,“我们觉得一位亲人跟他说这些,比让陌生人说更好。”
“陌生人!沃辛镇上哪来的约翰的陌生人!他去过每间房子,他从小就待在这儿。突然之间,我成了他的挚友,而其他人都成了陌路!我对于他和他的鸟没有意见,他洁身自好,帮助别人,与我无干。我也不想干涉他的事。”
萨米仍自顾自地说:“但有些人——”
马丁正襟危坐,“有些人要是不闭嘴,就得把剪刀给我咽下去。”他重新坐好,剪刀再次发出清脆的响声。但这次理发师萨米没再咯咯地笑。
第二天,人们开始杀鸟。修桶匠马特在自家储藏室里发现了麻雀,它们在吃他贮备过冬的麦子。他的妻子病了,他没有足够的食物过冬,他的好朋友老史密斯也因修补匠没能及时赶到而去世。想到这里,他抓起鸟儿,把它们摔在地上,用脚跺死。鸟儿浑身僵冷,动作迟钝,奄奄一息。它们没有挣扎着飞走。
修桶匠马特的靴子上沾着血。他冲出门,把麻雀、鸟雀、知更鸟和红雀,从窗台和围栏上一个接一个地抓住,然后朝着墙上砸去。很多鸟儿被摔得粉身碎骨。
现在,他高声诅咒着,他的儿子们也在外面猎杀鸟儿,他们也在诅咒着。不久,其他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在抓捕那些行动迟缓、不加警觉的鸟儿,敲死它们,勒死它们,踩死它们。
突然,他们停下,街道上只剩寂静。所有人都望向约翰,他正站在广场中心的雪堆上。约翰转着身,望向四面,看着浸染了上百只鸟儿鲜血的雪地,最后望向手上沾满鸟儿鲜血的人们。
“如果你们还需要我,”他大声说,“来治愈你们的疾病——就不要再杀害鸟儿了!”
人们报以沉默。他们憎恨他。都怪他,让他们处在如此尴尬的境地。
“如果沃辛再有鸟儿死去,那么所有人都该死!”
他走回旅店。沉默打破了。
“他说得好像鸟比人要重要似的。”
“他疯了。”
“会魔法的人应该先治人。”
他们各回各屋,各忙各事去了。但没有鸟儿再死去。那天被屠戮的鸟儿的尸体很快被老鹰和秃鹫啄食干净,最后,没留下一丝杀戮的痕迹。
夜幕降临时,又有两个人死去。吊唁的人们满怀怨恨地望向南部塔楼,那里自暮色初降起就燃起了火光,鸟儿在进进出出。
活动天窗的敲击声惊醒了约翰。天还没有亮。他起身时,几十只依偎在他身上的鸟儿飞速扑向屋子一隅。约翰打开窗,马丁伸出头来。
“我为阿莫斯而来。他浑身冰凉,非常虚弱,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约翰穿上裤子、罩衫、外套,跟着旅店老板一起走下楼梯。
在楼梯的最后一级,马丁突然停住,修补匠撞上了他。马丁站到一边,盯着门。约翰视线朝下,看见了两只麻雀的尸体。它们被人用绳子勒死。一条绳子上夹着一张纸,上面草草写着名字“农夫小约翰”;另一条绳子上也夹着纸,写着“干草匠太太”。
“小约翰和干草匠太太昨晚死了。”马丁小声说。
约翰一言不发。
“要是找出谁干的,我会拧断他们的脖子。”马丁说。
约翰一言不发。
“要去看看我儿子吗?”
约翰跟着他来到旅店北翼的小房间,里面生着暖烘烘的炉火。炉火上放着水壶,水蒸气弥漫了整个房间,但阿莫斯前额冰冷,两手发蓝。父亲和他说话,他没应答。母亲站在火炉旁,默默地往水壶里倒满水,把几片叶子放在沸水里。
“看到了吧?”马丁说,“你能治好他吗?”
约翰坐在男孩身边,把手放在男孩头上,轻声地呢喃着。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脸上写满惊讶。
店主马丁问道:“出什么问题了?”
约翰闭上眼,摸摸男孩的头。然后他帮男孩翻过身,把手放在他的脖子和后背上,最后又放回头上。他试了十几处,但什么也没感觉到。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就像阿莫斯是死了一样,但他有呼吸。从没有人像阿莫斯那样,让约翰一无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