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6/7页)
那个正和沃伦还有约翰一起绕着他们跑的男孩子停下来,微笑着,他的蓝眼睛忽闪忽闪,“爸爸,我比你先说的‘欢迎到来’。”
“很好,”他爸爸答道,摸摸他的头发,“在这个季节结束前,你还要这样问候众多的旅客。”
他们进屋用餐。以利亚用漠不关心的样子掩饰着忧伤和愤怒,阿拉娜则沉默着,什么也不掩饰。她坐在桌前,并不用餐。所有人都上床睡觉时,阿拉娜还没脱衣服,以利亚睡在床上,她在房间另一头的地板上躺下来,她几乎一夜没睡。太阳升起来了。
这时她才渐渐睡着。醒来的时候,人们正在外面忙着施工,喧闹声听上去很温暖。阿拉娜意识到,在过去的十年里自己有多孤独,自从她离开家,与有着奇怪蓝眼、寡言少语的以利亚一起生活以来就是。她一直很孤独,现在,身边终于响起了其他人的声音,但为时已晚。孤独已渗透进她的血液,她知道,无论这些陌生人给予她怎样的热情,她都无法摆脱了。她属于以利亚。以利亚不在床上,她起身,找遍了整座房子,依然不见他。大彼得也不在。小彼得和她的两个儿子在厨房里,正狼吞虎咽着早餐。
“你妈妈呢?”阿拉娜问。
“妈妈,她去世了。”小彼得一边淡定地回答,一边往嘴里填更多的面包。
“知道爸爸去哪了吗?”阿拉娜问她的儿子们。他们摇摇头,塞进更多的芝士。她出门,看到大彼得正在旅店旁的马厩里料理茅草。
“看见我丈夫了吗?”她问旅店主。
“没有,他在上面吗?你睡得好吗?你们是旅店开张后的第一批客人,你知道。所以,住宿免费!”他的笑声震耳欲聋,阿拉娜微笑着,外出寻找以利亚。
他不在旅店里,也不在空地上。他身上没带任何东西。
大彼得不愿派人去找他。“为什么呢?好太太阿拉娜,你知道他有多爱沃辛农场。当我决定离开的时候,他差点杀了我,好在我的块头比他大一圈,即便如此,我也好不容易才保住命逃了出来。他对农场的感情太深了,你指望他能很快在这儿安顿下来吗?随他去吧,给他点时间,等他稍微平息了胸中的块垒,他会回来的。”
说完,他接着料理可以安顿三十位客人马匹的马厩,出声地估算着马厩是不是太小。
小彼得主动请缨去寻找以利亚,但阿拉娜说不用了,他还太小。他咧嘴一笑,跑开了。
太阳升起,以利亚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树下一片柔软的地面上。东升的太阳稍稍给了他方向感,他已记不得昨晚的来路,只知道沃辛农场在东,太阳也在东。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开步走。
森林里没有一丝空地,他在荆棘矮枝中拨开道路。他又想起了儿时逃跑的经历,最后祖母找到了他。只不过这次,他是在逃往农场,而不是逃离。
当他跌跌撞撞地走出森林,站在那片曾是沃辛农场的土地上时,已经太阳高挂。和几天前离开时相比,地上变干了,只有少部分土地还覆盖着黑色的烂泥。龟裂的土地开着巨大的口子,薄薄的一层灰尘铺在干硬的土地上。从空地的这一头到最远的那一头,视线之内没有一丝绿色。一只鸟掠过他面前。
以利亚沿着空地边缘,走到了农场的西北角,接着右拐,到了东北角,然后再往右拐,到东南角,最后,抵达西南角。他在那块会说话的石头前停下了脚步。
大雨将它冲刷得干干净净,以利亚认出了大彼得竖立在旅店门前的那个词:沃辛。其他的字他不认识,这个世界上也没人能懂了,因为语言早已随时代的变迁而演变。石头上写着:
詹森之子,沃辛之主,
打开此石,你将召唤星辰。
若无力教诲人类,
让它沉睡于此。
以利亚坐在石头上,四处张望。他记起,他一召唤,云彩即至;他一下令,烟雨即来;他心存破坏,便狂风暴雨。但这不可能,如果真是那样,以利亚便能召令天空;如果真是那样,就是以利亚毁灭了沃辛农场。
身旁有三株断掉的茎秆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看着茎秆,心想,变绿。它们没听到。他大声说,“变绿。”它们没有听到。跟着,他在脑海中想象它们变绿,想象它们生机勃勃的样子,期望它们变绿,要求它们恢复生机。他注视着,忽然,绿色一点一点爬上了茎秆,它们直起了身,高高挺立。以利亚伸出手,摸着其中的一株。是真的。他稍用力,茎秆就轻轻弯腰。他的能力是真的,正如祖母所说,他具备天赋。它既能带来生机,也能招致毁灭。
以利亚站起来,踏在他起死回生的三棵植物上,把它们碾进土里。他不停地碾,直到它们粉身碎骨。他停下来,最后一次注视这座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