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5/7页)
他说出“星舰”两个字,指的是从大屋走一个小时才能走到的那座又高又大的建筑,并不知道那是一个可以穿越宇宙的飞行器。
“你们不能帮我建造的一切东西,都来自那里。”詹森说。他动不动就说“一切”这个词,让卡波克立刻以为大地啦、河流啦、森林啦、天空啦,也是从星舰里来的。詹森想要解释,可对卡波克来说,不管说什么都跟天方夜谭一样,像星际旅行啊、移民地啊、星球啊、城市啊,就算是说到“人”,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只有詹森才能理解的咒语罢了。他坚信所有的一切都来自星舰,是詹森把星舰带到这个地方来的。等以后再教他吧,詹森心想,等以后他知道的多了,就告诉他我不是无上之神。
“还有新来的那几个,是你创造了他们吗?”
“当然不是。”詹森说,“我只是带他们到这里来而已。在我们来这儿之前,他们都和我一样。在来这里的路上,他们一直在休眠。星舰里还有很多人,他们都在休眠。”
“你不在星舰里,他们会不会醒来,会不会害怕?”
“不会,他们会睡很久。就好像河流在冰下休眠,田野在雪下休眠。除非我叫醒他们,否则他们会一直睡下去。”
当然不会。唯有詹森能唤醒一切,等冬天来了,詹森就会愿意唤醒一切了。还有那些如同冰下的河水一样休眠的人,只要詹森召唤他们,他们就会来。我会按照詹森教我的去做,因为我也曾是“冰人”。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风停了。“只是暴风雪前的平静,”修补匠说,“不要走出太远,也别单独出去。”
“我们不去很远,”父亲说,“拉瑞德和我一块儿去。”
他们从厨房朝南的窗户爬出去,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两只眼睛,爬起来就跟两个笨拙的婴儿一样。南边的积雪并不特别深,而房子左右都积满了从屋顶滑落的雪。雪还在下,这回是垂直落地。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拉瑞德问。
“铁匠铺。”
四下一派死寂,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响在耳畔,听起来难受极了。有那么一会儿,在小旅店和铁匠铺之间,看不到任何建筑,触目所及都是陌生的雪堆,以及父亲在他前面笨拙地穿行于及腰深的积雪中。走着走着,就看到铁匠铺在前面的雪中,仿佛一道黑线,只剩铺顶的边缘露在外面。从前,在这样的天气,拉瑞德会躲在屋里。可父亲能找到最浅的雪,成功地躲开了比他们还高的积雪。
铁匠铺朝南的门口积得很深。他们把雪拨开,来到门左侧顶部的宽窗边,那扇窗是向里开的。他们猫腰钻了进去。
“帮我把火拨旺。”前一天点的火还着着。可到底有什么紧急的工作,非要他们冒险顶着这么大的雪来干?
拉瑞德想去关窗,同时得到了答案。
“点上火,”父亲说,“把窗边的雪都弄走,这样别人才能看清入口。”
别人。拉瑞德立马明白了,今天晚上,他们将为他举行成人礼,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在这样的暴风雪中还能请到人前来观礼,是莫大的荣耀。
他们来了,两个两个地到来,最后聚起了十八人,在暖意融融的铁匠铺里,他们都快热得流汗了。他们在敞开的窗户到炉火之间,留出了一条宽敞的过道。
“我们,立于冰与火之间。”父亲说。
“冰与火。”其他人依礼应和。
“你选择面对烈火,还是寒冰?”
面对烈火还是寒冰,什么意思?不知道什么意思,他怎么通过考验呢?
他犹豫了。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拉瑞德尝试猜测他们的意图。烈火意味着柯兰妮,在痛苦中焚毁;寒冰意味着外面的暴雪,看不到任何回家的指向。无论怎样我都不会选烈火。可跟着他又转念一想:如果我必须同时面对这两样,我会先选哪一种,后选哪一种?我将,先面对最让我恐惧的那个——兴许这就是测试的意图。
“火。”他说。
立刻,很多只手抓着他,把他推向熊熊烈火。风箱发出嘎嘎的爆裂声,余烬直往上蹿,很多只手扒掉他的衣服。最后,烈火灼烤着他的前胸,窗口灌进的寒风刺痛他的后背。
“天地初始,”父亲朗声诵道,“是休眠的时代。当时,所有人都渴望黑夜,憎恨清醒的白日。在他们当中,有一人具有无边的能力,他憎恨休眠,于是招来了毁灭。这个人名叫杜恩,在苏醒之日降临前,没有人知道他。在苏醒之日那一天,钢铁世界传来一声呼喊:看看这个偷走休眠的人吧!于是,杜恩的恶名家喻户晓,因为休眠者属于他,可他们无一例外被迫地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