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第14/16页)

“我问‘为什么’时指的不是这个,你所回答的并非我的问题。我问的是,为什么你,阎摩,亲自来做这件事?你,一个武器大师、科学巨擘,为什么竟甘愿为一群醉醺醺的肉体贩子充当奴仆?他们连为你磨刀、清洗试管都不配呢。你的精神本该是我们所有人中最自由的,为什么竟甘愿自贬身份,为那些不如你的人效劳?”

“就凭这些话,我不会让你死得痛快。”

“为什么?我不过是提了个问题。我敢打赌,很久以来,不少人都有相同的疑惑。当你称我假佛陀时,我并不生气。我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你是谁,死神?”

阎摩把刀挂回腰带上,拿出了早些时候在旅店买来的烟斗。他往斗里填上烟草,点上火,吸起烟来。

“显然,即使只为了解答各自心中的疑问,我们也应该再花些时间谈谈,”他说,“所以我倒不如让自己舒服点儿。”他在一块矮矮的岩石上坐下。“首先,一个人可以在某些方面优于自己的同伴而依然为他们服务,只要他们全都服务于一个大于任何个体的共同事业。我相信自己正服务于这样一个事业,否则我也不会前来。我猜,你对自己所做的事也有相同的感觉,否则你绝不会甘愿当个如此可悲的苦行僧——虽然我也注意到你,并不像自己的追随者那么瘦骨嶙峋的。几年前在摩诃砂,你本有机会成为神祇,可你嘲弄了梵天,洗劫了业报之宫,还往城里所有的祈祷机里塞满毛虫……”

佛陀轻声笑了。阎摩也微微一笑,随后继续说道:“除你之外,世界上再没剩下别的推进主义者。这个问题已经寿终正寝了——其实从一开始它就不该成为问题。这些年来,你成功地逃脱了惩罚,对此我倒的确抱有些许敬意。我甚至想过,假如能让你意识到当前的形势毫无希望,或许我们仍能说服你加入到天界诸神的行列中。虽然今天我是为了杀死你而来,但倘若你现在能认识到这点,并且承诺结束这场愚蠢的战斗,我将亲自为你担保。我会带你回到极乐尽善之城,你可以重新接受过去拒绝的一切。他们会尊重我的意见,因为他们需要我。”

“不,”萨姆道,“我并不认为形势已经没有指望,而且已打定主意要继续下去。”

吟唱声从林中一路传来。有一轮月亮消失在了树梢后。

“你的追随者们干吗不四处搜索,试试救你的命呢?”

“如果我出声呼喊,他们会来的。但我不会那样做,没有必要。”

“他们为什么让我做那个蠢梦?”

佛陀耸耸肩。

“他们为什么不趁我睡着的时候杀死我?”

“那不是他们的行事方式。”

“不过,你也许会那样干吧,唔?——只要能逃脱责任,只要没人知道是佛陀干的?”

“也许,”萨姆答道,“但你知道,领袖个人的力量与弱点并不能真正代表他所领导的事业的价值。”

阎摩抽了口烟。烟圈在他头顶盘旋,最后同越来越浓的雾气混在一起。

“我知道这儿只有我们俩,而你没有武器。”

“这儿只有我们俩。我的旅行装备藏在离这里稍远些的路上。”

“旅行装备?”

“这儿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猜得很对。我已经启动了自己打算开启的事业,等我们谈完之后,我就会离开。”

阎摩嗤嗤地笑了起来。“革命家的乐观主义总让人惊异不已。你打算怎样离开呢?乘飞毯吗?”

“我的方式同其他人别无二致。”

“可真是屈尊绛贵啊。守护世界的力会起来保护你吗?这儿似乎并没有能用树枝庇护你的大树,也没有机灵的野草来抓住我的脚踝。告诉我,你要用什么方法离开?”

“我宁愿让你大吃一惊。”

“我们还是来战斗吧,如何?我不喜欢宰杀一个没有武器的人。如果你真有补给藏在附近,那就去拿你的剑来。这总比毫无希望的好。我甚至听说,悉达多大人在还是悉达多的时候,曾是位了不起的剑客。”

“谢谢你,不了。另找一个时间,也许。但不是现在。”

阎摩再抽上口烟,他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哈欠。“那么,我想不出任何别的问题好问了。同你争论毫无意义。我已经没什么可说的。对于我们这次谈话,你还有什么补充吗?”

“是的,”萨姆道,“迦梨那条母狗是什么样的?世间流传着那么多不同的说法,我开始怀疑她对每一个男人都不一样……”

阎摩松开烟斗,把手伸向弯刀。烟斗砸中了他的肩膀,一大堆火星顺着他的手臂滑落下来。他向前冲去,弯刀挥舞在头顶,宛如一道明亮的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