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2/4页)
牟宝权仰躺在沙发上,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娓娓然地讲道:“这一次我去成都参加武德励进会的新会长推选大会,新会长潘文华在闭门密会上提出了‘团结川康,支持抗战,联合中共,防蒋图存’十六字方针。我想:这个方针落实到忠县来,‘联合中共’太遥远,而‘团结川康’又太迂阔,只有‘防蒋图存’才是最迫切、最现实的。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他国民党要来给咱们一个‘以党夺政’,咱们就还他一个‘党政分开’!让他那县党部的一班人在县政府事务中插不上手就是了。把他们高高悬起、天天空转!我看他们还能耍什么花样?”
三天过后,国民党忠县党部、三青团部办公楼在忠县县城“白公路”街口处对外正式开门办公。黎天成若无其事地举办了一场挂牌剪彩仪式,准备了舞狮、口技、杂耍等节目,演得是热闹非凡。毕竟,有忠县头号富翁朱万玄在幕后发挥影响,至少商界的大佬小头们还是要多多少少给些面子的。
不出意料的是,牟宝权早早地带了县政府各科科长前来捧场。他一下车,便拉着黎天成的手不放:“哎呀!黎老弟,我本想从县政府办公楼那边给你划出几间办公用房的……可是,你大概也听说了,近来,日寇飞机来得很密集,为了预防他们的狂轰滥炸,我们县政府的办公地点都准备全体搬迁到西山的白公祠。所以,像你这样隐居于闹市之中办公行政,倒是最安全的。黎老弟,你不会多心吧?”
牟宝权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用锐利的目光在黎天成脸庞上搜索着异样的表情变化。很可惜,他几乎用尽眼力,也没能看出一丝一毫的蹊跷。黎天成宛若戴上了一副无形的面具,令他很难觑破。
“这是自然。”黎天成唇角的笑意绽露得非常自然,“牟县长的亲切关怀,我们定当铭记在心。”
“对了,我还听说你们在宿舍楼里险些遭了歹徒的暗算?他们没伤着你们吧?”牟宝权直盯着黎天成继续说道,“黎老弟,你有所不知,现在忠县城里拥进来的难民实在是太多了,难免鱼龙混杂—那天晚上发生了多起偷抢事件,冉庆标他一时也没管过来,让你们受惊了。后来,他还专门就这事儿向我做了深刻检讨。今天,他也实在是没脸来见你们党部的人。”
“冉局长何必如此自责,他一时照顾不过来,是可以理解的嘛!”黎天成笑盈盈地说道,“我们也毕竟只是虚惊一场,没受什么损失。自然,我们早已知道冉局长公务繁忙,所以也就没麻烦他了。”
“可是维护党部的安全,是忠县当前的头等大事啊!我已经责成冉庆标从今以后派一个警察支队驻守在党部、团部办公楼附近,专门保卫你们的安全。黎老弟,你放心了吧?”
“既然牟县长这样特别关照,我黎天成纵有一百个心,也都放在肚子里了。”黎天成微笑着说,“我会向上级部门反映你支持我们‘下基层、建组织’的莫大之功。”
牟宝权搓了搓手掌,声音忽然低了下来:“黎老弟,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向你坦然告知:原本我是非常信仰三民主义,也非常希望加入贵党,但……但我现在是‘一县之长’,是公选民推的,要恪守‘政治中立’的原则,所以请恕我不能立刻加入贵党。黎老弟,你能理解吧?”
黎天成当然明白,牟宝权既然不加入国民党,他便巧妙地避开了国民党党纪的制约,也就等同脱离了县党部对他的控制。但黎天成的面色依然一平如水无波无澜,“没有关系。等到牟县长你自己什么时候认为时机成熟了,再申请加入我党也不迟嘛!无论牟县长对我党抱有何种想法,我党的大门始终是向你敞开的。”
听罢,牟宝权打量着黎天成温温顺顺的表情,不由得感到心里隐隐发虚:这小子是真示弱还是装示弱?如果是后者,那他的心计就有些可怕了。此人举止从容,应对冷静,手法稳重,倒真是一个玩政治的强手!自己今后实在不能小觑他!于是,他敛起了先前的狐疑试探之色,向黎天成感叹道:“有黎老弟这样明智而成熟的党务干部到我们忠县来,何尝不是我们忠县政坛之大幸啊?我对你的气度和能力,其实是非常欣赏的。”
黎天成也迎视着他的灼灼目光,真真诚诚地答道:“牟县长,我也有一句忠告奉上:当今日寇入侵,可谓大敌当前,国共两党尚能弃旧迎新、精诚合作,又何况你我二人?空耗心力于钩心斗角,天成素不取也。”
牟宝权盯视了他片刻,却并不接下他这个话头,而是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红包来,说道,“这是五百块银圆的贺金,你的那位旧交赵信全先生托我带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