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第5/10页)
卡车的声音越来越近。
李全有以最小的动作往一具尸体下移动,一面交代浦生。
李全有:(耳语) 藏到别个的身子下头,这就叫找垫背的……
王浦生看了他一眼,也学他的样,一点点移到两具尸体交卧而形成的空当中。
江边高坡上 日/外
卡车颠簸着从远处开来,开到坡顶停下。
第一辆卡车的司机跳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门,从里面下来披着呢子斗篷的黑岩大佐。
他走到高坡边沿,向下面看着,江滩上铺满中国军人的尸体。他收回目光,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检视一项刚刚竣工的大工程。
坡顶上看去,太阳离开江面已经一竿高了。
从第一辆卡车上跳下荷枪实弹的日本兵。
第二辆卡车上载的是一群中国人,全都穿着统一的马甲,背后一个大字:殓。
黑岩戴雪白手套的手向身后打了个手势,一张地图及时地展开在他面前——两个参谋之类的年轻军官一左一右地为他拿着地图。
黑岩看了一会儿地图,用笔在地图上标记了一下。
黑岩:(日语) 这里土壤不错,含沙量高,所以比较松软。
一个年轻参谋看了他一眼,感到这位大佐的语调不合时宜,像一位地质学家或农业学者在谈论土地。
黑岩回过头,向卡车在野地上压出的车辙看去,再回过来看地图,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指着地图的标线:(日语) 而且,这里离市区远,有利于保密。(他似乎是在和自己商量) 土壤的含碱性要是理想的话,尸体应该在一年之后开始腐烂。
日本兵们已经排好队伍,在一声口令之下一起将三八枪的刺刀上到枪头上。
江滩 日/外
李全有睁大眼睛听着坡顶上的黑岩单调平板的日语。在他的位置,黑岩的声音听上去像在报伙食账单那样平常。
李全有:(耳语) 看来他们要再杀我们一回。要忍住疼,天塌了都不要动,忍住了,就能活下去,听见没有?
王浦生:(耳语) 听见了。
李全有:(耳语) 记着,你老哥我在你旁边。……(想了想) 不对,我这么大岁数了,你叫我大哥太便宜你龟儿了。该叫我大爷。记住,有你大爷在你旁边,啥都不要怕。
从高坡两边,下来了两队端枪的日本兵。
李全有:(耳语) 你不怕疼,疼就怕你。你不怕死,死就怕你。
王浦生把李全有每个字都听进去,嚼碎吞咽到记忆中。
江边高坡 日/外
从黑岩的视角,我们看见日本兵们用刺刀向中国战俘的尸体刺去。
他眼睛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监督耕翻土地或者播种。
一个勤务兵拎着一个行军保温壶,取下上面的杯子,倒出热腾腾的茶,捧给黑岩。黑岩接过茶,深深地嗅了一下:(日语) 嗯,遗憾,去年的茶叶了。
他们身后,一个日本军曹在指挥中国收尸队进入工作。收尸队员们从卡车上卸下独轮车、铁锨和刨子以及镢头、扁担、箩筐等等。
江滩 日/外
一把刺刀插入一具尸体,又拔出来。
那把刺刀扎的并不是尸体,而是李全有。他的上半身压在一具尸体下面,仅是两条腿露在外面。
特写:剧痛使李全有的瞳仁散开了一会儿。
李全有的主观视角:眼前的一片昏晕的黑暗,随后光亮渐渐恢复。
向李全有突刺的是那个十七岁的小兵。他再次向李全有的身体举起枪刺,对准他大腿扎下。
特写:李全有牙齿啃进了泥土。
李全有的主观视角:眼前的黑暗更加浓重,并持续得比上次更长。
日本小兵第三次举起三八枪,军曹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
军曹:(日语) 好,先拿死的当靶子,多练练,刺活的你就不会腿软了。
日本小兵似乎为了向军曹显示自己的勇气,再次向李全有举起三八枪。
军曹:用力!
特写:李全有的牙齿深深啃入泥土。
李全有的主观视角:眼前完全一片漆黑,黑暗延续着……
镜头拉开,远处几个中国收尸队员喘息着将一具具尸体拖开。
一个翻译官在对他们下达命令:今天天黑之前,所有尸体必须掩埋完毕!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收尸队员(老陈) 慢慢举起右手。
翻译官:(转向老陈) 你想说什么?
老陈:这片滩地少说也有五六亩,就是用牛犁一遍,天黑之前也犁不完,慢说还要埋这六七千尸首。我们一共不到二十个人,明天天黑都干不完。
翻译官横跨过一具具尸体,阴沉地来到老陈面前,居心叵测地盯着老陈:干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