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回来了!”(第29/55页)
谁也没有想到帛琉之战会打得这样苦。自从瓜岛登陆以来,陆战一师所向披靡,士气非常高涨。帛琉岛的形状很不规则,勉强近似一个缺刃的战斧,从南到北长六英里,从东到西宽二英里。盖尔少将指挥了关岛战役以后,又以第三两栖军军长的身份指挥了伯劳群岛战役。实际上第三两栖军的兵力都留在关岛,陆战一师和第八十一步兵师暂归他指挥。即使不算八十一师的两万人,第一陆战师得到加强以后,兵力已达两万八千四百余人。用奥勃莱恩上校的话说:“每人只够摊三平方码的面积。”
奥勃莱恩可能忘了,“海魔”师在塔拉瓦登陆的时候,每人还平均不到一平方码珊瑚沙。帛琉之战的艰苦程度超过了塔拉瓦。整整一个月以后,陆战一师带着遍体鳞伤已经返回到所罗门群岛上他们的老窝拉塞尔岛时,帛琉岛上还有枪声。
奥勃莱恩的陆战五团在抢滩的时候,遭到劈头盖脑的敌人炮火,许多两栖车被打着了,在礁盘上熊熊燃烧。自从在瓜达尔卡纳尔岛的隆加角登陆以来,陆战一师无往不利,人们一直传着“陆战一师登陆好运”的神话。在帛琉的滩头,这个神话被中川大佐的无情炮火撕碎了。
代号为“孤狼”的陆战五团,花了很大代价才爬上沙滩,但立即就遭到了日军坦克群的反击。日本人在整个太平洋战争中始终没学会使用坦克,这回亦不例外。四辆九五式战车同一辆“谢尔曼”坦克较量,统统被报销了。接着,奥勃莱恩团冲过二百码沙滩。上面布满了地雷,锥形、球形、多角的都有、还有改造的航空炸弹,冲过布雷区,又遇到坚固设防的筑垒阵地。全岛的地面下都密布着日军的地堡,各火力点用盖沟和隧道连起来。日军的抵抗造成了美军的大量伤亡。
D+1日的夜里,奥勃莱恩上校和他的参谋人员在一个日军遗弃的地堡中过夜,大家神经紧张,每个人都戴着钢盔,拿着武器。结果,不知从哪里——日军一定是事先计划好了袭击路线——钻出一名日本敢死队员。他身上绑着炸药和好几枚手榴弹,一下子冲入那个指挥所地堡。轰然一响,十几个美军军官非死即伤,地堡里溅满鲜血。奥勃莱恩卧倒得快,算是拣了一条命,但身上扎入了许多手榴弹片,一动就痛。
“孤狼”团的士兵把他抬上登陆艇,转到LST-472号上。
它是一艘临时改装的医院船,由于陆战一师伤亡惨重,舰队原来配有的医院船很快就满员了。
一名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军医给他做了手术以后,他就一直躺在阴暗的铁舱中,打发帛琉战役的其余时光。铁舱很宽敞,原来是供一连士兵住的,现在,随着战斗的进展,川流不息的伤员都被抬进来,帛琉战役进行了半个月,它就塞满了。本来,奥勃莱恩上校可以挑个小点儿的舒适些的船舱,但他执意要和士兵们在一起,听他们讲战斗经过,医护人员都忙得麻木了,也没有谁去同他费嘴皮,他想在哪儿就在那儿。
奥勃莱恩和惠特尼同岁,性格上却迥然相反。他的家族当年从法国迁来美国,他身上有高卢人那股热烈、奔放、无拘无束和艺术气质。如果说惠特尼是个认真的岛国人,那奥勃莱恩就是热情的大陆人。他闲不住,忍着痛,在伤兵们中间走来走去,打听战况,探问战场详情,给士兵们背儿段诗,用一台破留声机放些旧唱片,说几段“军人的”下流笑话,极大地减轻了他们的战争心理负担。
战斗不同于做工,不同于创作,不同于杂技,也不同于竞技。它是一种用生命和鲜血去拼搏的事业。人的漫长的生命在战斗中被压缩得很短暂,转瞬之间,活人会变成冤魂,美好的人生和锦绣前程会灰飞烟灭。所以士兵的心理受了压缩、扭曲和变态,越凶残的战斗使士兵变态得越厉害,战斗过后,还久久如临梦境。奥勃莱恩从战火中熬出来,完全了解士兵的心理状态。他昂扬的激情,时而如嘹亮的号角;他渊博的学识,仿佛是多彩的鲜花;他温柔的感情,好似和煦的春风,慢慢地,慢慢地把士兵们被战争铁爪握住的心灵解放出来,让士兵从野兽变成婴孩,再变成真正的人。
帛琉战役后期,日军被包围在海岛中央一个九百码长,最宽处约四百码的袋形阵地之中。这里原先被密林覆盖,在航空照片上毫不起眼,等炮火把丛林烧光以后,才发现它是帛琉的核心阵地。凡是在太平洋岛屿战争中遇到过的一切日军防御工事和战术,都在这里用上了。中川大佐汲取了比阿克岛、塔拉瓦岛和塞班岛的经验和教训,打得又凶猛又顽强。那些珊瑚石灰岩洞穴也是千姿百态、种类繁多、无奇不有。有三英尺深的单人盲洞,也有五百英尺深的幽暗的地下宫殿。有的洞设有钢门、发电机、通风设备、无线电台和地下医院,有的竟有九层之多。它们互相之间,利用火力的正射,侧射、交叉,倒打,把这块空间封得连老鼠也进不去。这块被美军称为“乌穆尔布罗格尔袋形区”的空间,无论美军使出什么手段都攻不下来,帛琉的机场早已投入使用,结束战争却迢迢无期。它消耗了许多美军的生命,声威显赫的陆战一师几乎被打成了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