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月至9月(第10/25页)

维尔切克宫内也逐渐人去楼空:西西的父母和汉西的太太蕾妮,已在十天前离城,如今家里只剩下卡里叔叔、汉西、西西、格察、塔克西斯兄弟(他们家两个星期前被炸毁)和我。

苏军已越过奥地利边境,正迅速推进中。听说德军几乎没有反抗。

维也纳赛马俱乐部会址所在,即位于著名的萨赫旅馆转角处的菲利普斯宫,其废墟于1947年被夷平,改建为公园。大部分受害人尸首一直没挖掘出来,仍埋在地下。

3月28日,星期三

西塔·弗雷德一直坚持要我去找院长蒂姆医生谈话,向他解释我身为一名白俄,万一红军进城时逮住我,将“很不健康”。今天我照她的话做了,结果他回答我,说他是业余的星相学家,根据他最近的计算,元首还会再活十年;也就是说:战争还没有失败!然后他愈说愈激动,最后还对我大吼大叫,警告我最好别到处散布谣言,扰乱民心,否则他会叫当局以“失败论者”的罪名逮捕我,云云。

走出他办公室时,我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但只要我觉得时机到了,我就会逃走。姑且不论我个人的情况,院方对撤离病患与职员毫无计划,简直令人不可思议,同时苏军已抵达等于是郊区的维也纳新城了!

今天格察·帕贾斯维奇又来载我回家。

3月29日,星期四

西塔·弗雷德开始宣战了。今天她和院长“火爆会谈”,要求被调去拜罗伊特。院长立刻威胁道:“如果再听到别的职员散布失败主义论”,他打算把我们全调到前线去。

今晚我正安静地在办公室里工作,西塔突然冲进来报告最新消息:空军管区刚刚来通知,整个医院,包括伤患、职员及器材,必须立刻撤退到提洛尔去。

格察·帕贾斯维奇来载我回家,我试着发电报给家人,向他们报告最新的好消息,可是邮局不接受电报。火车也停驶了,整座城都陷入恐慌状态。

3月30日,星期五

整个早上在办公室里打包我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同时赶办急件。我们奉命将所有不必要的文件焚毁;做这件事我挺乐的,因为反正它们全是官僚公文。但仍有许多伤患需要协助及建议,所以整天都很忙碌。

下午4点,护士长叫我们晚上9点回来报到,第一批伤患及职员将在那个时候离开。西塔·弗雷德和我都属于第一批走的人。格察·帕贾斯维奇和我赶回萨赫旅馆去通知西塔,因为今天她正好休假,但我们没找到她,只留了张条子,然后我便赶回家去收拾行李。

格察一直不相信医院真的会撤退,不断催促我跟他、西西·维尔切克及西塔一起逃走。但他必须先替他的车子取得通行证,而且我们也必须得到医院的许可,否则会被视为逃兵。

以前曾担任希特勒青年团领导人、现在是维也纳市长的席拉赫在城内贴满告示,宣称将把维也纳变成一座堡垒,反抗到底。

席拉赫(1907—1974)的母亲虽是美国人,却很早便成为狂热的纳粹党员,曾在1931—1940年间担任希特勒青年团领导人,接着奉派担任维也纳市长。尽管到后来他亦对希特勒丧失信心,但他仍然参与了对犹太人的迫害活动,而且在“七月密谋”发生后,亦追缉逮捕了不少反纳粹人士。

我在萨赫旅馆前面碰见波弟·富格尔的女儿,诺拉。她眼泪汪汪的,说约好来载她离城的卡车没出现。

西塔和我带着所有能带的行李赶去医院,结果发现院内一片混乱,根本没有人离开,而且没有人知道我们该离城了。西塔去找护士长谈,最后终于拿到我们的旅行证。院方不管我们用什么方法离城,但要求我们必须在4月10日到提洛尔位于施瓦察赫—圣维特的空军基地医院内报到,这表示我们有十天的旅行时间。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碰到赫格勒教授,他说他准备留下,因为太多病患伤势严重,无法移动,很多大夫亦有同感。现在医生们在开会,谣传将给无望痊愈的伤患打针,免得他们落在苏军手中。

罗玛莉·舍恩贝格在战场上负伤的军官长兄当时便躺在布拉格医院中,几天后他被拖下病床,遭苏军冷血谋杀。罗玛莉有五位兄弟,全部都在大战中死亡。

3月31日,星期六

西塔·弗雷德回医院探望大家。部分伤患及较年轻的护士已经离开,其他人则很惊讶我们仍留在城内。

中午,当局公布一项笼络人心的政策:任何匈牙利牌照的车辆都不准离开维也纳,否则将被没收!格察·帕贾斯维奇的牌照便来自布达佩斯!他无视这项规定,继续搜寻汽油。我乘机四处向朋友道别。彼得·哈比希认为大家都急着离城是件奇怪的事;他打算留下来,不过他年事已长,冒的险并不大;而且他认为维也纳会跟柏林一样,拖很久。我并不同意。柏林是柏林,维也纳是维也纳!——完全是两码事。然后我在歌剧院废墟外撞见瓦利·塞贝尔,他戴着一顶大礼帽,手上甩着一把雨伞——虽然神气,却完全不合时宜。不过他是维也纳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说:“真可怕,不过你又能怎么办呢?我是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