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7/11页)

他的脸上因急走而流着一些黄色的汗水,这些汗擦过他脏污的脸流下来,像开了一个个小水沟,一道一道的,更像涂了迷彩。

单一海有些惊喜地望着他,他已坚信这个神秘孩子的出现,可以给他带来好消息。他有些惊喜地抓住那孩子的手,帮他擦去额际的汗。同时打着手势,那意思很明白,你发现了什么吗?那孩子不等单一海的手势落下,已急切地吱哇吱哇地比划起来。他的一只脏手指向远处,一只脏手抚着胸部,头向天上仰了三下。单一海看着他那种巫舞般的手势,连比带划地猜测着。后来,那孩子似乎累了,有些失望地轻轻叹息,用手拉住他的袖子。这回单一海懂了,那孩子是让他跟他一起走。

单一海对冯冉说:“我有预感,女真她们肯定还在这块戈壁上,她们就在这孩子带我们去的地方。”

冯冉点点头:“但愿如此。”他受伤的右臂悬落在胸前,帽子已不知掉到什么地方,脸上溅上去的血已结成了干痂,头发肮脏蓬乱,那支81式冲锋枪斜依在右肋,像个刚刚血战过的西部牛仔。

昏黄的戈壁奇怪的闷热着,空气仿佛成了胶状般地,又粘又软。浑身燥热困乏,头昏得像不是自己的,汗水迅速蒸发,使他的喉咙又干又燥。单一海使劲拉开胸前的扣子,才感觉稍微舒服一点。

冯冉的厚嘴唇已经裂开干干的血缝,每走一步,都有些费力,但他强忍住不让自己出声,只是坚持着向前走。单一海抬头望望天空中那轮隐起来的太阳,心中浮起许多燥燥的感受。那孩子似乎永不知累地向前走。他几乎从没向后边望过他们一眼,似乎他们不存在。他在翻过一道圆坡似的高坝时,停了下来。

他半躺在戈壁上,身子倚着块石头,一双眼半睁着,似乎根本不在意单一海他们,顾自休息了。单一海内心中一松,坐到了地上,躺着真舒服啊。冯冉在戈壁上摊成个大字,枪支斜压在身上,风中传来身上骨节咔咔的松动声。

单一海稍坐片刻,从挎包里取出一块压缩干粮,这是他们最后的一点粮食了。他默然分成三块,一块递给冯冉,一块交给那孩子。那孩子看了一眼,就又递了回来,仿佛对那种食品不屑一顾似地,又默默低头,沉浸在刚才的沉默里。

单一海把那块干粮放到嘴里,试图洇出一点唾液,但却什么也没有。干粮的粉末顺嘴角滑下,堵在嗓子眼里下不去,喉咙被咯住似地,发出咕咕的声响。冯再转身取下那个干了的水壶,仰脖对准壶口,希图再有一滴水出来,但那壶仰了半天,还是空旷着发出嗡嗡的回声。冯冉有些气愤地扭身把壶远远扔掉,壶掉在石头上的声音,干渴空虚得没有一点回声。

那声壶的异响惊动了那孩子,他似乎早已看出了单一海和冯冉的焦渴,这会儿,他取出那只酒囊,犹豫了一下,递给单一海。单一海转身递给冯冉,冯冉几乎没有犹豫,捧起酒囊大口猛喝。此时只要是液体,哪怕是毒液,他也不会有所顾忌了。但他只喝了两口,还没来得及润湿嗓子,那孩子便满脸通红地抓住那只酒囊,叽哩哇啦地喊着。那意思这回冯冉可看懂了,是叫他不要再喝了。看着那孩子略显执拗的神色,他无奈地松开了手,那孩子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神情,转身又把囊递给了单一海。单一海小心地含了两大口,像含住一种感觉,心内的热燥顿时消散。那孩子不等他喝完,已把囊拿走了,很珍惜似地用力摇摇,又吊在自己的后腰上。那只大囊几乎拖到了地上,可却一点也不妨碍他走路,似乎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站在那里,像要辨认出什么,向远方凝视片刻,对单一海打个手势,转身向前走去。单一海和冯冉站起来,默默地跟紧那孩子的背影。

一会儿,戈壁上便响起了他们轻微而又空旷的脚步声。他们走得十分缓慢。每一步都要付出很大代价,不一会已累得气喘不止。

单一海从冯冉背上拿过那支枪,冯冉已没有力气,只是喘息着,竭力跟上那孩子的步伐。

“哎,头儿。”冯冉忽然若有所思地问他,“女真中尉失踪的事儿,她家里知道吧?”

单一海略一怔,似乎未料到他会问此话:“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她父母是谁,只知道她家在北京,其余的我与你一样,对她一无所知。”

“你真的不知道女真中尉的父亲是谁?”冯冉略感惊异地看定他,满脸的怀疑。

“不知道,怎么,你小子又有什么新发现?”单一海望望身前的那孩子,他似乎根本不在乎他们的话,沉默着。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只是隐藏得较深而已,没想到……”,冯冉怪异地看他,似乎很失落,“其实,不知道比知道好呵!我看出来了,女真中尉是真心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