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7/10页)

古城堡此时散落在山坡右侧,战士们都在它的上方。俯视一座突兀得有些怪异的残迹,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冯冉的枪还一直靠在肩上,他深深地注视着那片古城堡。嘴里喃喃着,眼睛里迷蒙着另外一种光。王小根站在他的身旁,忍不住地低声惊呼:“狗日的城建在了这么高的山上。那样宽的地方,都是站着的土,简直让人佩服死了。”

冯冉似从梦中惊醒似的:“这才是个真正兵城!你看到没有,那城里太空了,你知道有几百年没住过人了,可这城还真像那些士兵随便建的堑壕。”

“哎,班长,我觉得这座城像个墓。”

“什么墓?”单一海忍不住插嘴。刚才王小根的惊呼让他很舒服,这小子现在才像个真正的战士!他欣赏那些智慧的东西,哪怕是把刺刀,要真能让人流出点血也行!

“战士的墓。”

“哦,讲讲你的看法?”

“我也说不清,感觉上应该是,不是就怪了。”

冯冉把头转向单一海:“连长,你不可能让我们跑这么远,只是远远地看看它的背影吧!”

“当然不可能。我还没告诉你们那个比女人更好的东西是什么呢!我得实现承诺呀!”他回过头,低首看自己的连队,天,这种累过的残骸几乎让他不忍目睹。有的战士越发放肆起来,把自己放倒在草地上,只有少数人扶着枪盘坐。一支部队,有时仅从休息或静止时,就可以看出他的战斗力如何。他想起看过的某部影片中的一个细节。当时的北洋舰队的巨炮上居然挂着战士的裤头和衣服。日本人以此判断出这支海军其实仅仅只是一支穿着军装的农民,遂下定了与北洋水师决战的决心,由此导致了那支巨大舰队的覆灭。他一直视此为耻辱。这时有个士兵居然把枪枕到了头下。他倒是挺有气魄的,以枪作枕。可一个不喜欢枪的士兵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士兵呢?

单一海感觉到一阵愤怒,他冲着这些休息的战士一声大喝:“立正!”正在慵懒中的战士们,仿佛被捅了一刺刀似的。仅仅呆愣片刻,大家就哗地站好了。立正在越来越大的风中,伫立不动。都把不解的余光射向他,似乎对他的忽然发作并不理解似的。

单一海不说话,潜意识中似乎已把自己的感觉传达了过去,他觉得他们该懂自己的苦衷。他不喜欢解释,训斥只会增加他们的反感。他只是在必要的时候,站在他们背后大喝一声,就已足够。

稍顷,他向值班员示意,集合。兵们默默地佩带装具,都把自己压在沉默中。这种沉默带着一种隐忍的反抗,向单一海扑来。单一海体会到了,这其实是一个个疑问。他知道兵们此时在想什么,到这会儿才觉出是种欺骗甚至是一种恶作剧,也太低估了自己的想像力。单一海从本质上不喜欢没有想像力和幽默感的士兵。真正的士兵如果缺失了想象,几乎等于只是一支枪的支配者,而不是拥有者。而一个没有幽默感的士兵呢?更惨。他把今天的行动当成了一种大幽默。可参与行动者们大都茫然无知。这等于使这个幽默更类似于欺骗,因为,他从兵们眼里读到的仍是刚出发时的渴望。这些渴望此时似乎在他们的眼睛里更坚硬了。他有些短暂的灰心,抬眼看那些列成横队的战士。收束起自己精神的士兵,其实只是一种燃烧的气质。他被这种气质灼燃着,内心里又涌起强烈的亢奋。

他对着队列的背影,大吼一声:“向后转!”108双眼睛刷地聚向他。他含住不动,仿佛要让每一双眼睛都适应他似的,直到兵们把目光搁结实了,他才盯住大家:“今天的越野长跑到此结束。大家用了55分钟,跑了5公里,成绩比平时在平原上差多了,可在高海拔山域,几乎可以做为本连本世纪的最高纪录。”大家唰地立正。他一额首:“稍息。我想提一个间题,也是大家的疑问:我们今天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单一海的目光凝住王小根:“请你回答!”

“出发之前,连长许诺我们来看女……哦……看病。”

“是的,是看女人。可是经过那条路时,我的主意变了。我觉得大家内心中的渴望不应该仅仅只是女人,而是比女人更女人的一种精神。我想为大家找到一种真正精神意义上的女人,让你们的精神永远依附于她,永远。”单一海侧身,随手一指那个在他们目光下的古城堡:“那就是这个用土堆成的古城堡!”

兵们面面相靓,大家目光中的狐疑越发增多。

单一海继续讲:“请大家凝神静思三分钟。用这样长的时间去覆盖一座古城后,我希望听到各位的感受。”说完,转身退向兵们身后。他不看那城了,那城早已蕴在他的心中。那儿的各条街道甚至风声已经成为他思想的一部分。他不看它,还因为想从兵们的注视中,看到另外一种东西。